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雍正與年羹堯 | 上頁 下頁
三三


  允貞也不禁嘿嘿狂笑。這裡地面雖窄,但他卻展開了刀法。刀進之時,急猛而有力。路民瞻卻是刀法輕妙,處處都能夠抵住。西個人正在殺得緊急,這時那只小舟已經來到了。不料。余家的三四個兒子,有的從牆上跳下來,有的卻自門內跑出,他們並不給勸架,卻一齊撲到蝴蝶兒那裡。蝴蝶兒在那邊更尖聲叫喚,並破口大駡。但余家的這幾個兒子也不管。卻先由一個人跳到那小船上,然後由上邊的兩個人抱起蝴蝶兒,就往那船上一扔,就像扔一袋米似的。船上那人當時就把她接住了,蝴蝶兒在船上大哭著,大罵著,要將身往湖裡去投,卻被那個人抱住。上面又有二人也都飛躍到船上,卻大聲笑起來。此時允貞更驚且怒。用刀抵住路民瞻的刀。同時向下面那船上去望,並且怒喝著道:「你們是要搶掠民女麼?原來你們這一夥都是強盜啊?」

  他真恨自己不會水,否則就立時跳到那船上,去殺那幾個人,去救蝴蝶兒。但這時那船人的余家弟兄三四個,還有兩個漁夫,齊都向上面大笑,說:「反正你們兩個打架也就為這女的,不如我們先把她帶走。叫她到湖裡去玩玩,這也算是給你們勸架了!」

  當時且笑且歌。

  少時船又走往湖裡去了。那蝴蝶兒的哭喊聲,也漸漸地隱沒,天空的月,已完全鑽入了雲裡。湖水黑沉沉的,連遠處的漁船上的燈光都看不見了,這時路民瞻掄刀向著允貞來砍。

  允貞卻用刀架住了他的刀,說:「不要打了,你們竟是這樣的人,我勝了你,也不算英雄,何況我們並無仇無恨。如今,那女子已被你們搶去了,我已經認識你們就是了。」說著嘿嘿的又不住地冷笑。

  這時,路民瞻見蝴蝶兒已被余九的兒子用船搶去,這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他也怔住了,而失去了與允貞拼命的那股怒氣。

  牆頭上還站著幾個人,大約不是余九的兒子,就是他的夥計,還在笑著嚷嚷說:「怎麼不打啦?打吧!打吧!沒有了娘們,就不打了,那可叫人笑話!」

  這時曹仁虎跟曹錦茹才來到,就向路民瞻勸解。路民瞻依然向允貞怒目而視。待了會,白龍餘九跟泰飛也來了。牆頭上的那幾個,才趕忙溜了。白龍余九聽說跟著曹仁虎來的那個女子,是被他的兒子們給用船搶跑了,他並不生氣,也不著急,反倒直笑,說:「不要緊,你們放心,我那幾個孩子們全都極靠得住,要說別的壞事,他們許能夠做得出。惟獨婦女,他們一點沒有別的。因為我那幾個孩子,都是好小子,都還沒有娶媳婦。不是我不給他們娶,是他們不要,他們都是專心練功夫,眼裡看不上婦人。這也許他們一時的好玩,把那姑娘架到船上,在湖裡游一遊。待一會還能夠給送回來,我信任他們,絕不能做什麼非禮之事。」

  又向允貞跟路民瞻三人笑著說:「你們來到這裡,大家是因為太疏忽了,接待的不好,才致氣得你們打了起來?」

  曹錦茹聽了這話不禁掩著口直笑。白龍餘九又說:「今夜是群雄聚義,我看大家反正也是都睡不著覺了,不如我再叫人給熱上酒,把新打上來的魚燒幾尾。咱們就痛飲一宵。等一會,我那幾個孩子也把那個姑娘送回來了,就此蛤路兄弟和那位黃四兄弟解一解和,諸位覺得怎麼樣?」

  曹仁虎先連聲說好,路民瞻也點丁點頭,卻依然冷笑著說:「我路民瞻交朋友交遍天下,絕不是無理欺人的人。不過若是不吐真情,隱名埋姓,跟人混著在一路走,還要調戲婦女?這種人絕不能饒他。」

  簡直說明白了,路民瞻之所以跟允貞這樣作對,還是不信他是什麼北京的商人、豪傑。覺得他是來歷不明。這倒不禁又使允貞吃驚。白龍餘九也哈哈大笑,說:「你何必要這麼說呢?反正這位黃四兄,我也看出來了,在江湖上雖是初次聞名,可是若到北京去打聽打聽,還許名蓋北京城,聲震金鑾殿呢!」

  他或許是無意這樣說著,但允貞聽了,又不禁嚇了一大既,以為是這白龍餘九也看透了他。他可覺著實在不妙,若是被人都知道了王府的貝勒走到江湖,不但大事難成,傳到北京城裡,還得叫我家中的人也都得受累呢!因此,他愈發憂慮。

  本來這半天他都只是手擎鋼刀,呆呆地發著怔。如今卻更連一句話也不說了。秦飛雖是白龍餘九的好朋友,這時他可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時時望著他的爺,也只好是發了呆。

  又到了白龍餘九的客廳裡,這裡的設備很簡單。只是桌子和長條板凳,連燈點的都是魚油,砂酒壺、粗瓷的酒碗,又送上魚來,一盤一盤的,熱氣騰騰,聞著也很香。路民瞻不但大吃,而且高聲談笑,笑話不是矜誇他的武藝和名聲,就是諷刺允貞,輕視允貞。曹仁虎倒還是個忠厚長者,直在中間勸解。

  他的女兒曹錦茹也跟著吃魚吃肉,也笑著談話。蝴蝶兒到了什麼地步,此刻是作何情景,也沒有人提及了。

  允貞卻仍然是發呆地坐著,酒肉一點兒也不用。他的心裡想:真跟這些人弄不來,這也許才是江湖豪傑的本色。但是這樣的豪傑實在有點不講理。我跟著他們,恐怕沒有什麼好處。

  他們不會幫助我的。因此又想到他們同門之中,還有一個甘鳳池和張雲如,那兩個人不知道怎麼樣,或者還許是具有肝膽的豪傑。又聽說他們之中有個僧人叫了因,那人的武藝似乎比他們全都高超。據路民瞻說,那人的行為不好。可是路民瞻自己

  就不是個好人,他的話哪裡能信。那三個人大概都在金陵,我倒應當去訪訪他們。訪過他們之後,還有一個什麼呂四娘,但是個婦人,我倒不用去見她。我應當趕忙的回北京去找那年羹堯,他大概才是一個真正的豪傑,心裡這樣想著,就想要離開這些人。雖然曹仁虎仍直跟他解釋,白龍餘九還親自給他敬酒,他卻勉強應酬,心中對這些人都已冷淡。認為這些人不過是些江湖人,與盜賊差不多,卻沒有什麼真正豪傑。飲了半天酒,已經到了四更,可也不見那蝴蝶兒回來,余九的那幾個兒子可真有點靠不住了。大概是因為全都沒娶媳婦,所以更都靠不住,白龍餘九說出的話沒有作臉,他就也不提了。

  路民瞻卻顯出著急的樣子,拿著他的那口刀又出屋去了,也許是找去。曹仁虎仍不放心說:「那女子,不要有什麼舛錯吧?其實她也不是我的女兒,但是我既帶她出來,應該把她送去找她的表兄,半途若是出了事,總令人心裡不安!」

  他的女兒曹錦茹卻說:「爸爸就是瞎替人操心了!我看她要是不願意跟那幾個人去,她為什麼不投水?大概她還許正願意跟人在湖裡玩呢!還許永不願回來呢!這歸根來說,全是我的惜。當初我沒看出她是這麼個人,還以為她不過是個鄉下姑娘,很可憐的,那知她竟是這麼張狂呀?咱們走了有多少路,可淨為她出事了!」

  說話時,又斜眼看了看允貞。其是允貞現在還是沒把蝴蝶兒放在心上,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允貞就決定連打聽也不打聽,不過只是有一點憂慮。這些人雖都對他起了疑惑,究竟還都沒有把他猜出來,獨有蝴蝶兒,可真把他猜對了。他所怕的就是蝴蝶兒對這幾個人——余九的兒子——說出來他是個王爺,貝勒。那可就要出事端,弄得江南江北,都知道京裡有個貝勒私自外出,結交江湖。即使將來作了皇帝,也給民間留下了話柄。這樣想,確實心裡不大痛快,但也無法子將蝴蝶兒找回來,只好就由著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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