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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俠少年風塵矜英俊 美女子湖畔恨相思

  允貞真沒想到曹仁虎也知道諸王競位之事。他可就是不知道,我也是其中的一王,——一位貝勒呀!好!這可不能叫他們知道。他們都是反叛者,都是我的對頭冤家,此中最可恨最可怕的大概就是年羹堯。那個人我倒非得會一會他不可!這樣一想又恨不得立時就回北京去。但又想那甘鳳池恐怕也不是好惹的。並且還有個呂四娘——聽這人的名字,多半是個女的,武藝一定比曹錦茹要好。我要遇到那人,也不可將她放過。最好我先將他們一個一個盡皆剪除,然後再將年羹堯也除掉。不然我將來即使得到帝位,恐怕也坐不穩。可是若將這些人盡皆殺死,恐怕天下已再沒有豪傑了,我這次出來是白白地出來了,回去還是無法對付允異和司馬雄那些人!因此,他就不禁犯起愁來了。

  店裡的夥計從外面叫來了兩樣菜,還有酒,曹仁虎就給他們斟著,他的意思是極力要叫允貞和路民瞻兩人拉攏上交情。其實允貞是沒什麼的,只是路民瞻依然忿怒,仿佛對允貞絕看不起。他同曹仁虎倒是談了半天。可絕沒有跟允貞說話。結果他也是要隨著往江南去,並決定明天就起身。曹仁虎問:「是不是需要把這裡櫃上的事情再料理料理?先回光州,把家中的事也安頓安頓?」

  路民瞻卻驕傲地笑著,他說:「我在這周家口地方,雖開設著生意,可是向來就不由我親自照料,一向我都是各處邀遊。家中雖有田莊,有妻子,可是我一年也不回幾次家,現在說走咱們就走,我是毫無牽掛的。」

  當下他就大杯地飲酒,他的酒量很大。曹仁虎並把曹錦茹也叫了來,又好見了路叔父。蝴蝶兒沒有人叫她,她也跟著來了。曹仁虎也把她的事情,向路民瞻說了說。路民瞻一聽,這個蝴蝶兒原來不但不是允貞的妾,並且跟允貞毫不相干。可是,剛才她為什麼在允貞的屋裡?允貞還打了她?路民瞻對此就不禁生疑。

  他並沒有細問,他可是對允貞更看不起了。疑惑允貞是個好色之徒,不由得使他更對允貞忿怒。他又細細地看蝴蝶兒,蝴蝶兒真如同是一隻蝴蠕花,又風流,又美麗。——他本是一位畫鷹的英雄,但如今卻被這蝴蝶兒攝去了魂魄。

  他那口光芒似雪的鋼刀仍然放在手邊,他卻停杯呆呆地不斷向蝴蝶兒來看。蝴蝶兒可又不看著他,仍是看允貞。剛才的事情,雖沒有人提,她可還沒有忘。她的明麗的眼波時時看著允貞,也不知她的心裡是愛是恨。

  允貞卻還是沒把她放在眼裡,就和她沒在身邊似的,連剛才的事也忘了,心緒本已很龐雜,哪裡還顧得理這個女人?他眼前雖有酒,可也飲不下去。

  曹仁虎又與路民瞻談了一會,他便把路民瞻送走了,各自回屋。允貞在自己的屋裡卻是精神興奮,一陣愁,一陣懼,一陣忽地嘿嘿地冷笑。秦飛早就睡熟了,他可半夜也未能夠安眠。

  次日清晨,他們就忙著要動身。路民瞻那裡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握了人來這店裡催促他們。他們這裡,因為有兩個女人,所以又磨蹭了一會,才算一切停當。店錢都由允貞開付,他的懷裡原來真有金子。開付了店錢,餘下的都交給秦飛拿著,所以秦飛也很快樂,往江南玩去了!跟著爺訪俠客去了!

  於是他牽著他和允貞的馬先走出了店門。曹仁虎父女和蝴蝶兒騎的那些馬,也都由店夥給牽了出去。在店門外與路民瞻聚齊。路民瞻騎的是一匹紫溜馬,行李不少,只有鋼刀隨身佩帶。他看見了蝴蝶兒,他又發癡地看著。尤其,使他驚訝的是看著蝴蝶兒居然會騎馬,騎得還很利索。他就轉頭向秦飛問說:「這個姑娘也會武藝嗎?」

  秦飛搖頭,說:「她不會,她會什麼!馬她也不大會騎,不過因為她的膽子大,就真敢騎。現在騎了這些日,也就算是騎熟了。」

  路民瞻一聽,立時就像欽羨似的,更向蝴蝶兒看個不止,然而,蝴蝶兒卻是不大看他。

  當下一共是六匹馬,就離開了周家口這個地方,齊往東南走去。騎馬的是四男兩女,有老有少。最令人注意的還是路民瞻,因為他年輕,相貌英俊,穿的衣服也特別的闊,在路上所遇見的盡是他的熟人。先是遇見一幫客商,都停住了車馬,向他親近的問說:「路大宮人!你上哪裡去呀?」

  路民瞻只用馬鞭一指就說:「往那邊去,辦一點事情。」

  他並不細說,拱拱手就走了。又遇見了一隊鏢車,車上都插著招展的鏢旗,數名鏢師,騎著大馬,意態昂然。但一見了他,就一齊下馬,恭敬地稱呼著:「路大官人。」

  並問說:「您到哪兒去呀?」

  他又把鞭子搖了搖,說聲:「往南去!」

  他對這些保鏢的,更擺出很大的架子,好像連多一句話也懶得說似的。走到中午,走到一個鎮市去「打尖」。這個鎮市很小,飯鋪都很髒。可是路民瞻根本用不著上飯館。這裡有一家銀錢莊,門面雖不大,裡面卻極講究,櫃房裡佈置得簡直就跟闊人家的客廳似的。

  路民瞻來到這裡,就好像到了自己的櫃上一樣,十分隨便,叫這櫃上的廚房,給做菜備酒。允貞等人都隨著飽餐了一頓,覺著菜飯真好,不亞於京都的名廚。

  飯後,路民瞻一個錢也不給,就帶著他們走了。一出門,就見圍了一大群的人,其中最多的是少婦長女。這都是本地的居戶。秦飛還以為這些人是爭著看蝴蝶兒呢,沒想到不是。只聽那些少婦長女都悄悄地說:「看!這個就是路大官人。」

  原來是路民瞻在這一帶竟有這麼大的名聲,真可稱是婦孺皆知了。

  離了這個鎮,又往南去,到晚間找店房去投宿,不用人介紹,店主也認識他,趕緊找那最乾淨的屋子請他住下,簡直把他奉若天神。因為路民瞻有這樣的面子,所以允貞跟曹仁虎等人,也都跟著沾了光,而且受特別殷勤的招待,這絕不是花錢能夠得到的。次日再往南去。過光州,這裡是路民瞻的故里,認識他的人更多了。他卻也不順便回家去看看,過門而不入。就加緊的揮鞭趕路到二更時分,到了一個地方名叫雙橋堡。

  這裡的一家大戶,姓蕭,聽說是在京裡做大官的。莊園廣大,奴僕成群。路民瞻來到這裡,又被人稱為「大官人」,待他有如貴賓。他卻穿房入戶,十分廝熱。可見他跟這裡的交誼非淺。把允貞等人讓在一個偏院裡。那院子,有二十多個護院的莊丁,個個都精悍絕倫。在院裡輪刀弄槍,巡更打鑼,上房查賊,足足的一夜不休。次日用畢早餐又走,還有好幾個人送他們出莊走了很遠,才與路民瞻拱手作別。

  路民瞻精神瀟灑,意態自得。路旁的楊柳,搖動著薰風,吹動了他頭戴大草帽的兩根飄帶,吹動著他的衫袖。他的俊秀的面孔,被陽光曬得有點發黑,是更顯得勇氣勃勃。而他騎馬的姿式和揚鞭的樣子,以及談話的聲音、性情的豪邁,無一處不顯現出他是一位出色的少年英雄。連曹錦茹都欽佩他,不過因為他跟曹仁虎是平輩,錦茹管他叫叔父,錦茹的芳心不能有什麼幻想。可是她幻想到,如果她的丈夫——如果能像路民瞻這樣,應當有多麼好呀,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暗自的傷感。她又悄悄地問了蝴蝶兒一聲說:「你看這路民瞻為人怎麼樣?」

  出乎意料的,蝴蝶兒卻哼了一聲,說:「我看他很討厭,怪可氣的。」

  如若有人說:「自古嫦娥愛少年」,那是錯了。像嫦娥一樣美麗的蝴蝶兒,她卻一點也沒有把路民瞻看得上眼。路民瞻愈追著,她愈躲,路民瞻愈賣弄本領,她愈覺著難看。她跟路民瞻同行三日,從來也沒有交過一言。曹三姐曹錦茹本來早先跟蝴蝶兒有如姊妹一般親熱,現在可完全變了。她對蝴蝶兒已很冷淡,有時候連用眼睛也不瞧。這都得怪蝴蝶兒,自己把自己的名聲弄壞,不叫人可憐她了。

  依著曹錦茹就把她拋下了不管,跟她的父親說:「咱們本來是好好的走路,其實帶著她也不要緊,不過她要規矩呀。像她這樣的不守本份,跟姓黃的那樣,跟我的叔父又這樣,算是怎麼回事呀?走一路出一路的事,將來到了金陵,還不定要出什麼笑話呢!她也未必有個表哥,將來也還得住在咱們家裡,這可更不好了」。曹仁虎卻說:「一個鄉村的姑娘自幼又沒有父母管教。第一次走出了這麼遠,見了黃四那樣有錢,又見了路民瞻那樣年青,她自然眼底子是淺的,舉止也不大對,可是絕不致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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