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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六章 顯奇能展臂出竹鏢 撞彩與揚鞭來古刹

  這時,秦飛已解下一匹馬來叫小常隨先走了。他很想上前跟這兩人講幾句江湖話,他想著總是別傷和氣好,他們要拿錘打了貝勒爺,那就如打了我的飯鍋,要叫貝勒爺拿錘打了他,可又給我得罪江湖的朋友。於是,他就向那兩個人先笑一笑,想要說話。不料那兩個人正在喝酒,正在自己稱道自己的字型大小,自己跟自己發脾氣,一點也沒瞧見他,他算是白笑了,落得很難為情。而在這個時候,那已經得了一塊銀子的賣唱的父女,坐在道旁,把買的一包米面的餅子分著吃了,現在又走了過來。這父女畢竟是江湖的流浪人,他們來到這個地方,大概沒有多久,所以不認識那神槍小二郎胡七,更仿佛是沒看這

  兩個人,都是正在急氣煩惱,想要找個人拼命,他們父女卻又偏偏走到了近前,癆病鬼就又拉起丫「呼呼兒」嗚嗚鳴嗚的調子十分悲涼。那女兒敲著板子唱著:「金牌呀喚來,銀牌呀!寒窯裡,又來了,王寶釧咳!……」

  黑圓臉的盧二當時更為大怒,呵斥著:「你娘的唱什麼?」

  當時跳將起來,掄起了鏈子錘,向著那小女兒就打,允貞卻急忙奔了過去,將那小女兒打開,幸是沒有打著。盧二怒問他道:「幹你什麼事!你是幹什麼的?」說著嘩楞楞重又抖起鏈子錘猛向著允貞打來,允貞卻向後一退步,回手也抄起來鏈子錘,也向他打去,彼此倒手都沒有打著。黑圓臉盧二就向道旁一跳,點著手:「你來吧!老子稱金錘太保盧成甲,那飛錘龐五就是我的師弟。在鏢行中,老子出過大名,遠近無人不知,你是那來的小輩,欺負了我的朋友,老子正是來找你的?你敢這麼大模大樣的?」

  秦飛又擺手嚷說:「朋友!你這樣一說,咱們是一家人了!有話請對我講!……」

  但允貞已經掄錘追了過去,向盧成甲打去,金錘太保也以錘相迎,嘩楞楞兩條鏈錘同時響,一對甜瓜似的鐵錘互相砸。

  盧成甲的錘不是瞎掄的,他先用的是「烏龍探爪」直向允貞擊去,但是被允貞閃身躲開了;他又用「流星襲月」去擊允貞的面部,但同時允貞的錘也飛過來了,允貞本來沒練過這種傢伙,但他也不是胡掄,他是仗著力氣雄渾,而手法準確,當時兩條鐵鍊絞在一起。兩個錘就跟鈕扣似的互相結起來。但這卻不能夠像那皮鞭,因為鐵鍊極滑,一抖便又散開了,於是允貞又抖錘來打,盧成甲急忙閃開,向旁跳了兩步,然後再用力地掄錘,這錘自遠處掄來,就好象風車似的,呼呼地帶著風,直向允貞砸來。允貞趕緊向旁去躲,而這時,那神槍小二郎胡七,已把馬鞍下掛著的紮槍摘了下來,以「惡蟒鑽身」之式向允貞的後心就紮,允貞趕緊向旁飛蹦閃開,同時掄錘,去打胡七。胡七身閃槍進,允貞劈手就抄住了,二人正在相爭,

  不料盧成甲又掄錘擊到,一錘又沒打著,就把錘嘩楞楞地抖起,允貞這時真有點一人難敵二手,同時又有十餘個人都掄刀舞棍的自西邊跑進了這個鎮市。其中就有那飛錘龐五,原來他們也找到這裡來了,並且勾來了這麼多的人。秦飛也慌了,趕緊又去解馬,嚷嚷著說:「爺!咱們快走吧!」

  允貞卻仍與胡七同揪著那杆紮槍,但是誰也奪不過誰,此刻金錘太保盧成甲的精神陡起,一面向他那些夥伴抬著手喊:「快來!快來呀!」

  一面又把鏈子錘直直的抖起。像一杆鐵棍似的向允貞砸下,但是他沒有打得準確。因為正在這時候,突然由旁邊飛來了一個短短的好像一支竹鏢似的東西,正正擊中了他的眼睛,盧成甲的這隻眼,立時就睜不開了,他剛要喊罵,還沒喊出來,第二支竹鏍突又飛來,又正射中了他的另一隻眼,兩隻眼睛全都睜不開了,剛要跑,卻被允貞整掄起來了一錘,就蓋著他的頭砸下,他便「哎喲……」

  身子倒下,腦漿進流。而這時那個十一二歲賣唱的女孩,突的跳過來,急忙由地下拾起她的那兩根竹板(即竹鏢),拾得真快。這時允貞的錘還在掄著呢,她卻敏捷地拾到了手,就跑開,跟著她的父親走了,一點也沒受誤傷。此刻,神槍小二郎已將紮槍松了手,允貞又得了這杆傢伙,他把鏈子錘反倒系在腰帶上,而「梨花亂點頭」抖起了槍。

  胡七可早就跑了,龐五大喊著:「出了人命嘍!打死人啦!」

  可是哪個還敢近前?那邊的秦飛也上了馬,又嚷叫著:「還不快走嗎?爺!爺咱們還不快走!」

  這時允貞就像是發癲了,向地下去看,已找不著了那兩根竹板(竹鏢),向兩旁去看,也不見了那賣唱的父女的蹤影。那邊龐五說:「姓黃的!你留下名字吧!反正你已打死人了,我們也不跟你鬥了,自然有人來找你。」

  秦飛又嚷著:「走吧!走吧!還不快走嗎?我的爺呀!」

  允貞卻都像沒聽見,雙手握著紮槍,驚訝地瞪著眼,向四下裡像是尋找什麼,秦飛這才猜出來,就說:「那唱梆子腔的小姑娘,早就跟她爸爸往南去了!」

  允貞一聽,這才急急地走上馬。但是那龐五等人又站在遠處問他留下名姓,小飯鋪的夥計也跟他要錢,算是秦飛扔下了一串錢在地上,又向那邊的人說:「我們掌櫃的叫黃四爺!外號叫九條腿……」

  他慌張之中把話說錯了,要改可也來不及,因為這時他的貝勒爺早就騎著馬往南去了,他得趕緊去追。這時允貞已催馬出了鎮市,這個鎮市也沒有官廳,所以他打死了人,竟沒有人來拿他,他也好像是已經忘了剛把人的腦瓜用鐵甜瓜給砸破了,他的馬隨向前走,兩隻眼卻不住地往野地上張望。秦飛趕了上來,嘆息著,又喘息著說:「我的爺呀!」

  允貞卻問:「你為何至於這樣的驚惶?」

  秦飛更嘆息,說:「您把人都打死了,我怎麼能夠還不驚惶呀?在京裡,您爺殺個人不要緊,因為你老爺是王爺,殺了人可以不償命,無奈現在可是出來了!您又不肯通真名,道真姓,誰能夠知道您是貝勒呀?萬一遇見個鐵面無私的官,跟包公一樣,那時就是鳳子龍孫他也不饒,你受得了嗎?現在趕快走吧!」

  允貞卻搖頭說:「現在不能走。你再幫助找一找剛才唱梆子腔的那父女兩個。」

  秦飛更著急了,連說:「咳!咳!您找那個拉呼呼兒的癆病鬼,跟那個小丫頭幹嗎呀?大概您是因為剛才那小丫頭用竹板打了那小子的眼就認為他們也都是豪傑,俠客了?咳!那是您想錯了!凡是走江湖混飯的,無論老小,都得有兩下子特別的玩藝兒,叫爺拉呼呼兒,爺您會嗎?您一定不會,那癆病鬼可真拉得不錯,小丫頭板兒也敲得有板有眼的,後來她用竹板當作飛鏢,也不見得她就會武藝,那不過是江湖上的玩藝兒。我曾看見過比她打得還准的呢……」

  秦飛雖然這樣說,允貞還是不聽他的話,非要找那父女不可。秦飛又說:「爺不必忙,他們父女是走江湖的,早晚一定還能跟咱遇見。那小丫頭總算有良心,她拿兩個竹板兒救了爺的駕。將來再見著她的時候,再賞她幾錢銀子也就得啦,何必這麼忙忙的去找他們?」

  允貞卻不聽,又要回那鎮市。秦飛卻擺著手說:「這兒可不能回去!咱們……哎呀!爺的那個小常隨他往哪兒去了?」

  在這莽莽的大道上,這四周,禾苗不很高的曠野上,哪兒也沒有那小常隨和馬的影子,他竟失了蹤。秦飛最著急的是小常隨帶著行李包袱呢,包袱裡是由府裡帶出來的盤纏,金銀還能夠少嗎?如今要是丟了,可還怎麼吃飯住店?那時,爺可就成了窮爺了。他一個錢也沒有恐怕也未必願意回家,還得去訪豪傑,我,我雖然身上也帶著點貼正,可是我供得起他老人家嗎?所以秦飛非常著急,趕緊請允貞同他去找那小常隨。走出了很遠,又折回來,三十裡以內,還有幾處村鎮,他們也都去過了,並且秦飛提心吊膽的跟很多種地的、走路的、趕驢的、開店的、推磨的老娘兒們,全都打聽過了。他又怕有人認出他跟著的這位爺就是打死人命的,所以他謙恭和藹,樣子十分的著急,問:「借光,沒看見一個騎著白馬的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嗎?穿著灰大褂,青坎肩,戴著瓜皮小帽,長得很秀氣,說北京話,像個小常隨似的,馬上帶著黑布的兩個大包袱……」

  人家可都搖頭說是「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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