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鶴驚崑崙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江小鶴擺手說:「你們別怕!」說著,他急急奔到那南首第一家,一聳身就跳過了石牆。只見草房中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問道:「你找誰?」江小鶴怒沖沖地說:「我找道澄,道澄就藏在你家,快叫她出來見我!」話未說畢,只見道澄由屋中奔出來了,她披頭散髮,簡直似個女妖,手持一口寶劍,狠狠向江小鶴砍來。

  江小鶴一閃身躲開了劍,展開拳法,要先奪她的寶劍。道澄卻極兇猛,她的身上雖有昨晚的火燎傷和刀砍傷,可是她此時竟拚出了性命,寶劍颼颼地抖,使用的全是毒辣招數。但江小鶴眼快手敏,全都躲開了。十餘回合之後,江小鶴就「吧」地奪過來寶劍,反劍刺去,問一聲:「你把阿鸞藏在哪裡了?」道澄受了傷,咕咚一聲栽倒,瞪起梟目喊了聲:「阿鸞被你那啞巴師兄搶去了!」

  江小鶴倒大吃一驚,持劍呆呆地發怔。心說:「怪呀?怎麼我啞師兄又出世了?」他驚訝了些時,才低頭看那道澄,只見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已然氣絕了。旁邊那個三十來歲樵夫模樣的人,嚇得渾身打顫。江小鶴就問說:「這道姑是幾時來到這裡的?」那人就抖擻著說:「以前常來,這回來了倒沒有幾天。她跟山上的呂道爺是親戚,我們都怕呂道爺……」

  正說著,忽然這人眼睛直盯著江小鶴,面露出驚慌之狀。江小鶴卻微笑著回身將劍一掄,只聽嗆噹一聲,原來是那凌雲劍客呂崇岩從牆上進來了,正悄悄地要以劍向江小鶴的背後去刺。如今兩劍交磕在一起,呂崇岩趕緊翻劍向江小鶴直砍,說:「今天我要不替道澄報仇,我就不姓呂!」江小鶴用劍去擋,說:「假老道,我正在尋你呢!」當下劍往鋒來,猿躥虎撲,兩道寒光颼颼亂抖。

  呂崇岩的劍法本不錯,身手也頗為敏捷,但與江小鶴交戰了二十餘回合,他就敵擋不住了,於是虛晃一劍,越過短牆而逃。江小鶴也急忙跳出去,喝道:「假老道!你還能逃命嗎?」呂崇岩卻將劍插在背後,攀樹登巖,如一隻猿猴似的往山上去了,並且回頭向下,衝著江小鶴一聲冷笑。江小鶴也急忙向上去追趕。

  另崇巖才爬上山去,江小鶴又從身後一劍劈來,呂崇岩回身迎了一劍,趕緊向嶺上就走,江小鶴又從後面緊追。來到嶺上,呂崇岩忽然又回身狠狠地用劍來砍,江小鶴以劍掠開,斜進一步,伸左手要去點對方的穴道。呂崇岩卻閃身掠劍,趕緊回身又跑,江小鶴又在後緊緊追。二人相距不過十餘步,可是江小鶴因為已經疲勞了兩日,腳下又沒穿著鞋,所以一連追過兩道山嶺,也沒追上呂崇岩。

  這時煙霧已漸消,峰前並有隱隱的陽光現出,呂崇岩曳劍急奔,越走越高,看他似是要往展旗峰那邊逃去。江小鶴卻在後面大聲罵說:「假老道,我要叫你再走過一重山嶺,我就不姓江!」呂崇岩卻回首說:「小輩你來!」他急忙又奔,江小鶴更緊緊去追。

  此時已到了一山巒隱蔽之處,忽然呂祟巖藏起來了。江小鶴手挺寶劍慢步去搜找,便聽嗡嗡一陣緊急的鐘聲,由四下傳來。江小鶴驚愕得住了腳步,心說:一定是有人在高處看見了我追趕呂崇岩,所以又敲鐘召眾,前來救他。江小鶴便不顧什麼埋伏,挺劍前進。

  只見呂祟巖從亂樹之中躥出,又向江小鶴直劈一劍。江小鶴劍如飛蛇,騰步去刺,呂崇岩卻又趕緊跑了。江小鶴又緊追。轉過了這道山巒,前面就是展旗峰。只聽那裡的鐘聲更急,並且有許多道士往那山峰跑去,呂崇岩也向那邊急奔。江小鶴便罵道:「你跑回老家我也要捉住你,我不懼你們的人多!」

  他二人一奔一追,直往展旗峰。可是這時展旗峰上卻有許多人擁下來了,並且有無數的白光閃閃,那都是寶劍。呂祟巖在前,江小鶴在後,奔上了山嶺,呂崇岩就被一群道士圍住了。有人搶過去奪他的寶劍,江小鶴追了下去,就有幾個道士迎上來向他打稽首,急急地說:「不要急躁!老祖師正在上面與人比劍,比過之後,必有辦法。」

  江小鶴卻很詫異,喘了喘氣,撲向呂崇岩擰劍又刺,卻被幾口寶劍將他的劍攔住,都說:「不要急躁!我們祖師一定按照規矩懲辦他!」這時呂崇岩被幾個道士揪住了胳臂。他就如同是就捕的犯人,他面色蒼白,仰著臉,呼呼地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江小鶴還手挺寶劍,怒目瞪著呂崇岩,也喘了一喘氣。

  這時,就聽高處有人叫道:「江盟兄!快些上來!」江小鶴一看,只見是個手提寶劍,白面年輕的人,原來正是李鳳傑。江小鶴既感詫異,又覺歡喜,提劍上了山。只見這峰上廟前,眾道士各提寶劍規規矩短地排列著,當中卻有兩個人正在比劍,這二人的劍法卻不似他們那樣緊急,完全用的是軟功夫。劍舞得很慢,如秋水微波,身軀步驟進得也都很遲緩,似猛獸伺物。但行家用眼一看,便必要驚訝,因為這是真正的功夫,外緩而實急。一動作,一分寸,都是本領,都非下幾十年的苦工夫練不出來的。比劍的人,一個是童顏鶴髮的本山之主,七大劍仙中的第一位郁玄清;另一個是短褐芒鞋,直眉瞪眼的啞巴。

  當日李鳳傑安頓了胡二怔之後,隨就向紀廣傑招呼了一聲,說:「紀兄,咱們走吧!」紀廣傑又同啞俠打了個手勢,啞巴也頗會意,於是三匹馬就浩浩蕩蕩的,絕塵飛馳而去。紀廣傑內心總忘不了記掛著他的妻子鮑阿鸞,所以他的馬跑得特別快,並不時回頭催促著李鳳傑和啞俠。

  因為有了啞俠同行,他的膽子就大起來了,他知道有了啞俠這個武藝高強的人,已足以敵住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了。何況又多加上一個李鳳傑,不但可以將自己的妻子救出來,而且也可以報上一次到武當山,給楚劍雄及一群道士逼追墮崖之辱。因此,他態度軒昂,驕傲地用力揮鞭驅馬,向著東方急馳而去。

  這裡啞俠和李鳳傑看見紀廣傑這樣興奮,也不示弱,於是三匹快馬,就像三條旱龍似的,飛一般地向著前路直跑去。路上行人,看見這種情形,連忙向路旁躲,三人很快地跑,不半天又跑了了許多路。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這馬上三人,已然來到穀城縣了。紀廣傑因為心內焦急,及記掛著未知下落的妻子阿鸞,便不顧得天近晚與腹中飢餓,硬著要往武當山闖去。

  李鳳傑見此情形,急忙策馬前去攔阻紀廣傑。但紀廣傑卻狠狠他回身就是一拳向李鳳傑打來說:「怎麼,到這兒來了還怕什麼?你若怕死就在這兒等吧,待我辦完了事,再回頭找你好了!」李鳳傑說:「我並不害怕什麼,不過現在時候實在不早了,如果貿然闖上山去,恐怕有點不方便,而且咱們現在既然來到這裡,何必要這樣性急呢?連這一點忍耐都辦不到?待咱們打聽清楚了,然後再動手,亦未為晚也!」可是紀廣傑還是叫著要上武當山去。

  此時啞俠也趕了過來,連連擺著手,搖搖頭,口裡「啊啊」的直叫著。紀廣傑見啞巴也上前相勸,他就不敢妄動。因為他自己知道,若是沒有啞俠同去,自己貿然一人單獨上武當山去,一定是敵不過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所以他的怒氣又低減了,只得低下頭無精打采地跟隨李鳳傑和啞俠回到穀城縣來。

  三人便在西關找了店房,牽馬進內。這時天色已然不早了,李鳳傑便吩咐店夥開飯。店夥端進飯菜來時,看見他們三人的行李,都佩帶著寶劍,滿臉風塵,便問說:「客官要往何處去啦?」李鳳傑說:「我們要上武當山去朝聖。」

  那店夥就面露驚詫之色,道:「客官你們要是沒有急事的話,可請勿要現在或明天走上武當山。因為昨日在武當山上,正鬧著賊呢!有個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大漢,手裡使著一口寶劍,十分厲害,而且膽量也非常大,竟然與山上的道士鬥起來。觸犯山上清規,連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全都給惹怒了,都一致要捉拿他,可是那個大漢卻很厲害,連七大劍仙也沒奈他何。聽說其中一個劍仙,名叫陳劍飛的也給弄傷了。現在山上已然大亂了,若非山上的道士,一概都不許到山上去。」

  李鳳傑忙問:「你可知道那大漢叫什麼名字嗎?」那店夥說:「這個我不知道,聽說叫什麼鶴。」李鳳傑笑說:「謝謝。」那店夥就走了出去。

  紀廣傑此時十分著急,狠狠地用拳頭向桌子一撞,怒罵道:「他娘的狗道士,他們又要藉著人多勢眾去欺負一個人,咱們現在非要立即趕上山去不可,把他娘的道士殺絕了,並殺那些什麼七劍仙才消我心頭怒氣。」說完回身又要去抽寶劍,提著寶劍就要出門,卻被李鳳傑和啞俠兩人拉住。

  啞俠從紀廣傑手裡奪過寶劍來,李鳳傑也趕緊勸解紀廣傑說:「紀兄!不必急成這個樣子,萬事要忍耐點。今天已黑下來,咱們道路又不熟,而且那山路又非常難行,若果咱們貿然上去,恐怕要吃虧的。」紀廣傑豎眉頓足說道:「若是要等到明天才上武當山,恐怕江小鶴已然被他們殺死了,我的妻子阿鸞也活不成啦!」

  李鳳傑說:「那你可以放心了,以江兄弟的武藝高強,雖然孤身一人對敵,那些道士也不會沾了光去。而紀兄的妻子阿鸞,更不會被他們殺害,因為武當山是三清聖地,他們一定不敢放肆。」當下三人方開始吃飯。晚上就自上床去睡,預備明天一早就往武當山去鬥那士大劍仙去,並且將江小鶴解救出來。

  當晚紀廣傑卻沒有好好地入睡,他恨不得馬上天明,上山尋著江小鶴與阿鸞去。這回見了阿鸞,我一定要和她說個明白,問明她是否曾與江小鶴有私,倘若她真的承認跟江小鶴有私的話,我紀廣傑可決不能再受人擺弄,去做那掛名的丈夫了,更不再理他們兩家的事了。他雖然這樣推想,但一想到阿鸞那俊俏的面龐,心內不覺又記掛著阿鸞的安危。

  紀廣傑不禁咬了咬牙,憤憤地想:這可不行!我龍門俠的孫子,可太丟臉了!怎麼自己的妻子也要轉讓別人?我紀廣傑還有面目再在江湖上走嗎?他又自怨自嘆地想:我紀廣傑可也太愚蠢了!當初為什麼被阿鸞的美色所引,中了鮑振飛的美人計呢?想到這裡,他心中非常難過,便長嘆了一聲,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當紀廣傑醒來的時候,啞俠和李鳳傑早已起了床。他便趕緊洗過臉,提著劍走了出去。這時李鳳傑已然吩咐了店家,備好了馬匹,和啞俠都騎在馬上等著。紀廣傑趕緊上了馬就說:「咱們去吧!」當下三匹馬,又飛馳往武當山上去了。

  此時天色雖然發亮,但是因為天氣惡劣,陰雲密佈,還下著微微的細雨,趕起路來,卻特別難走,走了半天才到武當山下。這時,因為沒有太陽,近山的一帶都罩著一層很厚的霧氣,眼前只見白茫茫的一片,較遠的地方更沒有辦法看得出來,而且雨越來越大了。雖然他們三人都冒著雨要往上走去,但是因為雨水沖到山石上面,滑潺潺地格外難走,坐下的馬匹走三四步就要失足了。

  於是三人都下了馬,尋了一處較靜的地方;把馬匹繫在一棵樹上,便捨了馬步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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