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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胡立聽了這話,他才把態度改變了一些,便道:「非是我願意同你們結仇,十年來我對你們都很客氣,我跟姓紀的更無仇恨。現在是你們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你們來看看!」說著,他便叫葛志強和紀廣傑隨他向上走,葛志強又回首悄聲對紀廣梁道:「你千萬要忍耐些!」紀廣傑也想了一想,便忍下些氣,於是二人便隨著銀鏢胡才再向上去。那紅臉猴子帶著一些嘍囉,便全都捧著刀擁著他們,並怒視著他們。

  少時便到了山寨裡,這山寨裡有一片土房,約有三十多間,並有在山上掏成的窰洞,也有二三十間,洞裡面也都居住人。紀廣傑、葛志強來到這裡,嘍囉越聚越眾,足足有一百多人,手裡全有兵刃,層層將他們包圍住,葛志強這時嚇得面色都黃了。紀廣傑也有些恐懼,但表面上他仍是高傲著。

  銀鏢胡立便帶著他二人,到了兩口棺材之前,便不禁墮下淚來,憤激著道:「你們來看!我的兒子胡保山,今年已二十五歲了,他已有了妻子。余大彪跟隨我已有十幾年,他的一家人也全在我這裡,如今一朝都死於非命。你們也都是走江湖的,也都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們想:鮑阿鸞的手段夠多麼兇狠?這件事便能隨便完了嗎?」葛志強也嘆息著道:「這真是想不到!可是,我知道阿鸞必不是存心傷害他們兩人的性命,這一定是誤傷!」

  紀廣傑也道:「既然雙方動刀拚起命來,那就說不定誰傷誰。無辜被殺那算是慘死,那算是深仇。但因拚命而死傷的,可是無可怨。我紀廣傑的左胯受了江小鶴一劍,傷不算輕,但我並不恨江小鶴。將來我們再見了面,我有本事我再刺他,我沒本事他再刺我。你銀鏢胡立盤據秦嶺二十多年,你們也不是沒傷過人,如今別人傷了你們,你們就覺得悲慘了!」胡立瞪眼說:「你要這樣說,阿鸞被我擒住了,我就可以殺死她,毫不容情!」

  紀廣傑說:「你若殺死她,我也叫你活不了!」胡立嘿嘿笑著說:「到這時你們還發橫呢?」他一咧嘴,四下的嘍囉就一齊掄刀撲上來,但胡立又用眼色把那些人止住。紀廣傑雖然面色變了,可是還高傲他笑著:「別用人多來嚇我,你要真想動手,就把話說明白了,我們就鬥一鬥!」

  胡立把臉沉了半天,說:「其實殺你也很容易,只是因為你的胯骨已然受了傷,我們就是殺了,也不算英雄。你們下山去吧!五天之內你們帶著鮑家父子再來見我,我們再商量。」紀廣傑喘了一口氣,態度也和緩了一點,說:「你們再叫我下山,把鮑家父子請來那也容易;給這口棺材叩頭,那自然是辦不到。可是五千兩銀子準能夠奉送你們,不過現在你得叫我看看我的妻子,我得準知道她現在還活著,我才能走!」銀鏢胡立想了一想,就點頭說:「好,我領你去看看!」於是又由胡立在前,許多嘍囉擁著葛志強、紀廣傑到了窰洞前。

  這些窰洞都是在山石上掏成的,有的掏得很深,假若不是也安著窗戶,遠看簡直像個耗子洞。就有兩間石洞,都安設著很粗的鐵欄杆,彷彿監獄似的,裡面比前面別的洞都黑,都陰慘。紀廣傑向裡去看,就見阿鸞奔到鐵柵攔前,她雖然還不至於蓬首垢面,可是從右肩膀直到手腕上,滿是淋漓的血跡,但是她的精神還好,瞪著兩眼說:「你們幹什麼來啦?」紀廣傑就說:「我帶著傷冒著險特同葛師叔前來救你!」阿鸞卻急急憤憤地說:「我不必你們救,隨他們殺死我好了!你們去吧!也別叫我爺爺來!」說時她垂下眼淚。

  葛志強說:「鸞姑娘,你就暫且在此忍耐幾日,胡大掌櫃也並無害你之心,五天之內我們一定能夠將你救出。」紀廣傑就說:「用不著五天,今天明天我就能夠將你救出!」胡立在旁卻不住地微微冷笑。

  紀廣傑這時憤怒極了,他回過頭就向胡立說:「我要叫你現在就把我妻子放出來,有什麼話我們然後再商量,我準能叫你過得去,你要這樣欺辱我紀廣傑可不行!」胡立仍然冷笑著,說:「你說的話太容易,放了她,我的兒子和朋友就算是白死了嗎?現在我們什麼說的也沒有,就是限你們五天,把鮑家父子找來,要不然,你就不必上山來了,這鮑阿鸞你便別想她了。」又走過來,拍拍鐵欄柵,摸摸柵欄上的大鐵鎖,冷笑著說:「你看,這座獄洞便是因一頭豹子牠也跑不了,你若妄想黑夜上山來救她,那你可是自走死運!」

  他說這話時,相距紀廣傑不過二十幾步之遠,紀廣傑此時氣得臉色煞白,驀然他便掏出鋼鏢來,一拍手向胡立打去。不想胡立也是久歷江湖的大盜,他早已看出紀廣傑身上藏有暗器,他早在時時防範。如今見紀廣傑的鏢來到,他趕忙閃身,便將鏢躲開了。

  此時旁邊的群盜一齊掄刀向前,葛志強立刻被他們砍倒,紀廣傑卻奪了一口刀與眾賊廝殺起來。只是賊人太多了,刀槍齊上喊聲四起,紀廣傑一人實在無法招架。他便砍傷了幾個嘍囉,衝開了重圍,忍著胯傷,向山下跑去,但是山口也被眾盜擋住,紀廣傑只得又往山上爬去。可是他因為胯傷所累,登攀不便,又兼賊人太多,胡立又手持銀鏢在等待他,所以他只向上爬了十幾步,便被胡立從下面打了一鏢,正打中他那左腿根上。他痛得立不住,便滾下山來,眾賊一齊掄刀上前,要將紀廣傑砍為肉醬。但胡立的嘴裡一打呼嘯,眾賊便一齊將手停了。

  胡立便命人將紀廣傑也綑綁上,又摸摸他的身子,只見衣裳裡還有一隻鏢。胡立便冷笑著說:「小輩!你也敢跟我使起鏢來?你真叫天師眼前颳旋風,聖人門口賣三字經。」紀廣傑被綑綁著,依然不服氣,說:「小子,你們便是把我殺了又當怎樣?一二百人打我,並且用暗器捉了我,這你們便算是英雄了嗎?」胡立笑著說:「現在你還誇什麼口?你龍門俠的孫子,自以為江湖無敵的英雄,如今也被我捉住了!」紀廣傑氣得瞪著眼,雖然身子被根粗的繩子綑綁著,左跨上新傷舊傷全都鮮血淋漓,但他還要掙扎起來,去撲打胡立,卻又被幾個賊把他按住了。

  胡立命幾個賊架著紀廣傑,又到了囚禁阿鸞的那窰洞前,故意叫阿鸞來看。阿鸞一看見紀廣傑也受傷被擒,她便不禁十分傷心,手把著鐵欄,流著淚說:「你跟他們說,叫他們殺死我們吧!我們到陰間作夫妻去,到陰間我一定便跟你好了!」此時紀廣傑的臉色亦十分悽慘,但仍然勉強笑著,說:「你何必說這話,殺不殺都由他們去好了。我死無恨,只恨的是我不能為你們崑崙派殺死江小鶴!」阿鸞一聽這話,她更傷心,便低著頭嗚嗚的痛哭。紀廣傑卻向胡立說:「姓胡的,現在我求你一件事,便是求你當著我妻子先殺了我,不然,你便把我們倆囚在一塊兒。」胡立卻微微冷笑,一聲不語,轉身便走開了。

  他回到他居的房子之內,歇了一會。這時,他心裡倒是痛快得多了,覺得捉拿了鮑阿鸞、紀廣傑二人,便足可以為自己的兒子和余大彪報仇了。這時他手下的嘍囉頭目紅臉猴子邱二、焦四又都來到屋裡,向他請示說:「掌櫃的打算怎麼辦?那紀廣傑是鬧得厲害,我們想,不如先把他結果了?」胡立卻搖了搖頭,說:「他是龍門俠的孫子,他一定還有不少的師兄弟。我們若殺了他,那個仇可是結大了,將來一定要有比他本領還高的人來找尋我們!」

  紅臉猴子說:「我聽說紀廣傑的武藝,在江湖上便是頂高的了,連蜀中龍的弟子李鳳傑,都被他給驅走開關中。殺了他,便是再有人來,那也一定敵不過掌櫃的銀鏢。」胡立卻仍是搖頭說:「先將他囚在另一個窰洞裡,跟那女的離遠著點,別傷了他。」紅臉猴子用眼瞧著焦四,表示不贊成的樣子。焦四又問:「那葛志強怎樣發落,他可還沒死。」銀鏢胡立便道:「將他抬來吧!」

  當下紅臉猴子邱二跟著銅錘焦四一同出屋,又過了些時,焦四便帶著嘍囉,將葛志強攙扶了來。葛志強此時倒未被綑綁,可是肩上和背上全都受了很重的刀傷,疼得他臉色蒼黃,不停呻吟。胡立喚人扶他在一條板櫈上坐了,便道:「葛老六,今天的事真對不起你,可是我並沒有傷你之心,這都是紀廣傑惹出來的。他大概跟你上山時,便沒懷好意,你上了他的當了。」葛志強沉吟著道:「這還講什麼?事情弄到這地步,我也沒法子。你現在既然還肯跟我講交情,那便請你派幾個人將我送到山下。魯志中現在那裡等著我,把我交給他們,我叫他們送我回長安去養傷,這一切的事我都不管了!」

  胡立點頭道:「好好!你既不管,那便沒有你的事了。將來我跟鮑崑崙鬧到什麼地步,都與你葛老六不相干。」隨吩咐幾個嘍囉預備板子,將葛志強抬下山去交給魯志中。然後他便又帶著幾個嘍囉,在山前山後,以及各處窰洞,全都查視過了。囑咐手下的人從今天起,不許出山去作買賣,只要日夜嚴守著山寨。並吩咐對於紀廣傑、鮑阿鸞不要缺他們的飲食,也給他們傷處上些刀創藥,千萬別叫他們死了。都吩咐完了,胡立便仍然回到自己的居房之中。

  待了一會,那把葛志強送下山去的幾個嘍囉,又都回來了,他們說:「將葛志強交給了魯志中,魯志中說是請掌櫃的多容他們幾天限,他們好去找鮑崑崙。」胡立卻微微冷笑,並沒有作聲,便拂手令嘍囉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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