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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八回 雙傑決雌雄血光染劍 十年懷仇恨盛氣傳書

  這裡那少年回身擺手說:「算了!放他走吧!反正他知道他是敗了。」阿鸞卻回身就跑,跑過去牽馬就要過橋,去追李鳳傑。那少年卻追趕過去,一手提劍,一手拉住了阿鸞的胳臂,笑著勸說:「姑娘,你追他作什麼?我敢保他過了這道河決不敢到橋西邊來了。」

  阿鸞紅著臉奪過胳臂,氣得跺腳說:「莫非他就跑了?白叫他殺死了人!」少年卻微笑道:「你們這些個人打他一個,本來是你們的理虧!」秦得玉也過來相勸。魯志中就抱拳向這少年問道:「這位兄臺貴姓名?」那少年說:「姓紀。」旁邊秦得玉驚訝地問:「莫非閣下就是紀廣傑嗎?」少年點了點頭,微笑著。

  葛志強等人一聽這人就是龍門俠的嫡孫紀廣傑,隨就一齊趕過來見禮,都說:「紀兄的大名我們真是久仰了!」紀廣傑也抱拳,說了幾句客氣話。旁邊阿鸞姑娘本來正欽佩這少年的劍法高超,武藝在那李鳳傑之上,但是他的舉動有些輕浮,卻又使自己生氣,如今一聽原來他就是轟傳多日的那個紀廣傑,她就不由更是驚訝注意。只見紀廣傑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生得神情英爽,身體短小精悍,面色微黑,身穿一件青洋縐褲褂,他那口劍是繫著紅絲的穗子。

  當下葛志強、魯志中一面叫來閒人,把死傷的人抬到車上,一面極力拉攏紀廣傑,要請紀廣傑在此等候一會,然後一同進長安城到順利鏢店去歇息。紀廣傑卻說:「我來長安是為望看我的舅父,至少我要在此住兩三月,以後我們聚會的日子很多,改日再打擾吧!」說時他走到橋邊,那裡就有他一個僕人,牽著兩匹白馬,紀廣傑將寶劍收入鞘內。

  葛志強、魯志中、秦得玉三人,又走過去問說:「不知令親住在城內哪條巷裡?」紀廣傑說:「舍親住在鹽店街,開設廣益福錢莊,到那裡就可以找到我。」說著上了馬,一抱拳,說聲:「再會!」他就帶著他那個僕人走。走出不遠,他還回頭看了看,又抱抱拳,便揚長走去。

  這裡阿鸞、葛志強等人,看得那兩匹白馬去遠,他們才回轉頭來。見臨時雇來的那些閒漢已把受傷的程鳳山、金志勇、張八,和慘死的韓豹都抬在車上。葛志強不禁嘆息揮淚,本鎮上的兩個官人這時才敢過來。葛志強說:「兇手已經跑了,你們也不必往上呈報了。」隨給了官人十兩銀子,託他們分散給在旁幫忙和看熱鬧的人,囑咐他們不可把今天這件事對旁人去說。然後葛志強等人就上馬,跟著車回長安城去了。

  葛志強一路嘆息著說:「我們崑崙派幾十年來的英名是丟盡了!一個小小的李鳳傑,我們就叫他大殺大砍,兩次死傷了七八個。人家紀廣傑一來到,不費力就將李鳳傑制服,我們真羞得慌!這樣還開什麼鏢店,還走什麼江湖?我看不如我們崑崙派的徒眾,一齊去見師父,痛哭一場,然後把我們的鏢店全都歇業!」此時他身上的泥水已被陽光曬乾了,但樣子越發顯得狼狽。魯志中、梁振等人全都在馬上低頭不語。

  阿鸞氣得一副嬌容始終是紫的,她忿忿地說:「憑什麼把崑崙派的鏢店全都關門?你們都不開我開,我不但還得在江湖稱英雄,過兩天我就跟紀廣傑比比武。再過幾天,我就找那李鳳傑報仇去,這個仇決不能不報。方才,你們要是叫我一個人與他交手,我敢保決不能放他逃跑,你們卻在中間亂攪,弄得我刀法也施展不開!」她這樣說,連葛志強也不再言語了。

  回到城內,葛志強先派人把死傷的人都送回各自的家中,他回到鏢店內就躺在床上發愁。阿鸞氣得在她住的屋內,口裡不住地怒罵,又拍桌子跺腳。整個鏢店裡的人都垂頭喪氣,沒有一個像往日那般高興的。魯志中在葛志強的屋中,發了半天的愁,想了半天。然後他就抬起頭來說:「師兄,咱們光會發愁也沒有用,人的武藝有高低,比起武來,就有贏輸勝敗。現在這件事不算什麼,鏢店還得開,江湖還得走,仇也得報,江小鶴如來了咱們還得對付他!」葛志強說:「江小鶴來,我倒不怕。就是現在,我真沒有臉出門再見人了!」

  魯志中搖頭說:「我看真正的後患還是江小鶴!咳!現在且不要提他,只說目前,紀廣傑的武藝今天我們是看見了。他的武藝不僅比我們高強,還在李鳳傑之上。這樣的人物真不愧是龍門俠的嫡孫,真是名不虛傳。今天與李鳳傑比武,咱們以眾欺寡,原是咱們的理虧,但他卻能幫助我們將李鳳傑驅走,可見他是很看得起咱們崑崙派。他那個人很和藹,年輕好事,咱們不如跟他深交一交,一來防備李鳳傑捲土重來,二來也預備江小鶴來時,咱們有個好幫手。」

  葛志強不等他師弟把話說完,就搖著頭說:「我們崑崙派自己不行,請人家龍門俠的孫子給我們助威,那連師父三十年來的名聲都丟盡了!」魯志中說:「不然,師父也一定願意的。蔣志耀師兄隨鸞姑娘到大散關的那天,他曾對我說過,此番出來,不僅是叫鸞姑娘見見世面,也是要給姑娘尋個女婿。在他臨走時,師父就把此話悄悄告訴了蔣師兄。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遇著少年有才,武藝超過鸞姑娘以上的人,就可以叫他們成親。」

  葛志強就跳下床來,說:「要說起來,紀廣傑可真夠得上少年有才,武藝不但比阿鸞姑娘高得多,連師父也許敵不過他。若論家世,龍門俠紀君翊的孫子,叫起來有多麼響亮!」魯志中說:「這真是一件天配良緣,機會不可錯過。何況蔣志耀已回漢中請大師兄去了。」葛志強說:「就是大師兄不來,我們也可以給他女兒作主。」於是葛志強就留魯志中在家,叫他時時看著阿鸞,別叫阿鸞出門。他就趕忙回到北房換衣服,並叫外面備車。少時葛志強換得衣冠齊楚,與剛才由河裡爬上來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了。他帶著個僕人,出門上車往鹽店街去拜訪紀廣傑去。

  那紀廣傑現在住的地方是廣益福錢莊,買賣並不大,是他舅父趙保福與別人合夥開的。紀廣傑就歇在櫃房裡,所以葛志強訪他,他也就在這裡接見。二人先述了些江湖客套,然後葛志強就詢到紀廣傑的家世。

  紀廣傑就說:「先父去世於先祖之前,先祖本來對江湖極為灰心,所以在先父在世時便棄武學文,可是科場不利,只中到秀才,便坎坷以終。兄弟在幼年時也曾從先父受業,十五歲時中了秀才。可是先祖父便不願將武藝絕傳,令我一方面從父習文,一面從祖學武,為的是將來倘或功名不能進身,也可以以武謀食。十年以來,父祖均已見背,家中只有寡母和族兄嫂。我也是因為科場不利,所以才出來閱歷閱歷,在河南結交了幾位朋友。現在去來關中望看母舅,過兩三個月我就要起程到京都去謀個出身。」

  葛志強聽了紀廣傑這番話,他心裡更是歡喜,趕緊說:「紀兄弟你就在這裡多玩些日吧,不必急急忙忙到北京去。我們兄弟一見如故,過些日或師父鮑崑崙還要到長安來,他老人家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又說:「今天要不是兄弟你幫助把李鳳傑打走,我們崑崙派真丟盡了人!回頭我那師父的孫女在鏢店裡就非常誇你,求我把你引見給他,她好向你討教武藝。」

  紀廣傑聽了,不禁微笑,就點頭說:「很好,晚間我到你那裡去,我們再細談吧!」因為這櫃房很狹小,而且夥計們出來進去的也很多,不便談話,葛志強又坐了一會,便告辭走了。他離開這錢莊又到韓豹、張八等死傷的人家中去探慰了一番,贏得懷滿愁慘。但心中稍稍安慰的就是紀廣傑已肯與自己結交,有這麼一個本領高強的人,實在能維護自己現有的事業,並且他倘若與阿鸞成為匹配,那簡直就是崑崙派的一家人了。

  回到店中他就命人辦席置酒,並令人在櫃房對面打掃出一個乾淨房屋來。當日又有鏢行許多朋友,來到這裡向他探問,葛志強只得老著面皮說:「李鳳傑早被我們打走了,不過因為他是蜀中龍的弟子,所以武藝也頗是了得。韓鏢頭、程鏢頭、張八和我的師弟金志勇就受了傷,尤其是韓鏢頭真慘,他竟為我的事負傷而死。」

  別人都向葛志強勸了一番,又提到關於紀廣傑之事,葛志強當然也加上一番吹噓,說自己與紀廣傑早就相識,而且他的爺爺與我們師父又是老朋友。今天他是要到省中來,從灞橋經過時正遇見我們把李鳳傑圍住,眼看就要他的性命,紀廣傑趕緊過去相勸,我們才把李鳳傑放走了的。別人其實早就知道今天午前灞橋邊爭鬥的詳情,但是都不能點破,都誇讚了葛志強一番,然後都走了。

  這些人走後,葛志強反倒很慚愧,到裡院看了看兒子的傷勢,仍然很重。聽兒媳說剛才阿鸞要走,被魯志中攔住,她幾乎同魯志中動起刀來。葛志強一聽,又不禁十分擔憂,趕緊到阿鸞的屋裡,說:「姑娘你別著急,反正李鳳傑雖然跑了,但早晚我們要把他捉住報仇。方才有由漢中來的人說,你父親一半日就要動身,大概再有四五天就可來到,我也託了朋友到鎮巴縣去請老爺子。老爺子雖然多年沒有出門,可是這回我們崑崙派遇見了大對頭,他老爺子也不能不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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