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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這老頭於今年也五十多了,可是養著十幾個小婆子,全都是二十來歲,個個跟天仙一般。當他小婆子的也不容易,只要招惱了他,或是跟年輕的男人說了話,叫他起了疑心,那就非得被他用皮鞭子抽死不可。抽死的也不只一個了。前三年我去看他時,正值他得了病,不能下床見客;可是他對我很好,便叫我進內宅去,陪著他談說些江湖的事情,叫他那些小婆子伺候我,真是一點也不迴避。大概苗振山也知道,像我這模樣兒決不能把他的小婆子拐走。」說得黃驥北不由也笑了。

  旁邊鐵棍馮懷聽得不耐煩,就說:「你倒是快些說訝!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那李慕白把苗振山的小婆子給拐跑了嗎?」

  冒寶崑翻了半天小眼睛,回想著苗振山那些迷人的小婆子,然後又喝了一口茶,就說道:「其中有一個小婆子長的最為出色,簡直比畫兒上的美人還俊俏,就是走江湖耍把戲的老謝七的女兒。老謝七把他這女兒看成寶貝,有許多有錢的人要娶她,那老謝七全都不答應。後來可被苗振山給霸佔到手裡了,倒還很是寵愛。可是老謝七到底不甘心,有一回趁著苗振山不備,他把他的女兒拐出來,要想逃走。可是沒走了多遠,就被苗振山給追上,一頓亂棍,把老謝七給打死了,把他的老婆女兒全都抓回。

  「那謝姑娘也真有點本事,抓回去之後,她就給苗振山灌足迷湯,把老苗哄得消了氣,安分順從地又過一年多。到底那謝姑娘趁苗振山出外之時,跟著她母親又逃走了。聽說苗振山後來回家,知道她跑了,氣得不得了,各處派人抓她;可是到底也沒抓著。苗振山至今只要一想起來,就要大罵,說是早晚非得把那淫婦抓回來打死不可。這些事我都是去年聽人說的;可是今年,就是前半個月,我忽然把那謝七的女兒找出來了。原來她逃到北京混事來了,起了個花名叫作翠纖,就在韓家潭寶華小班;並且聽說李慕白跟她混得很熟!」

  黃驥北一聽,十分驚訝,趕緊說:「原來寶華班的那個翠纖,卻是苗振山的逃妾呀?可惜那翠纖早已不跟李慕白好了,她卻嫁了徐侍郎。苗振山若來到北京,頂多是徐侍郎倒楣,他不能跟李慕白吃醋!」冒寶崑說:「這些事我也都知道。可是我敢斷定,翠纖雖然嫁了徐侍郎,她決忘不了李慕白;李慕白也決不能死了心,早晚他們必有一場麻煩。我若到駐馬店見著苗振山,就說當初是李慕白把她拐出來的,現在李慕白又把她賣給了徐侍郎。苗振山那脾氣,一聽這話,他立刻就能找他。咱們再對苗振山殷勤招待,保管叫苗振山跟李慕白、徐侍郎打成一團。咱們給他來個坐山觀虎鬥,你們看怎麼樣?」

  黃驥北笑道:「那樣一來,可苦了徐侍郎那老頭子!」冒寶崑問道:「怎麼,莫非四爺同他相好?」黃驥北搖頭說:「我跟他倒沒有什麼交情。」遂又想了想,就說:「好吧,我回去就寫一封信,連銀子一起送來。就奉勞冒老弟走一趟河南,去請苗振山來京。可是苗振山未來到北京之前,我們總要把這件事隱祕一點才好!」冒寶崑和馮家兄弟齊都說:「那是自然。」

  當日瘦彌陀黃驥北回到家中,就給苗振山寫了一封信,大意就說是:「久仰大名,恨未得瞻丰采。今勞冒寶崑弟奉請大駕來京一遊,並奉上薄儀若干,代為晉見之禮。即祈早來都門,以慰渴望。」等等的客套。信中並沒提到贈送路費多少,為是給冒寶崑留下賺錢的地步。然後封了五百現銀,五百莊票,共封了一千兩;另外封好百兩碎銀,作為給冒寶崑的路費。特派了大管家牛頭郝三,給送到四海鏢店去。牛頭郝三去了半天,方才回來,說是:「冒寶崑把信和銀子全收下了。他說今天他把私事安頓好了,明天一早他就起身,並且說是快去快來。」

  黃驥北聽了,點了點頭,心裡雖然略略痛快了一點,可是又想,自己與冒寶崑素不相識。他若是騙去自己一千多兩銀子,把苗振山請不來,他也不回北京來了,那可怎麼辦?自己不要被人笑為冤大頭嗎?但是又想:也許不至於;冒寶崑既在四海鏢店作鏢頭,大概不能作出丟臉的事。只要他能夠把謝翠纖在北京的話告訴了苗振山,苗振山一定要負氣前來;至於那一千兩銀子,冒寶崑是如數送給苗振山,還是他自己昧起來,那我就不管了。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苗振山至快也得二三十天才能趕到;此時若是李慕白出了監獄,他提著寶劍找自己來,那可怎麼辦?因此心中依然不勝憂愁。

  到了次日。鐵棍馮懷就來找他,說是冒寶崑今天早晨走了,又發了半天牢騷;那意思是嫌黃驥北給冒寶崑的路費太多了,他們兄弟也替黃驥北出了很多力,只給了五十兩銀子。在這個時候,黃驥北也不敢得罪他們兄弟,只得又取出五十兩來給他,馮懷方才喜歡著走了。這裡黃驥北為一個李慕白,這樣傷財惹氣,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因之犯了咳嗽吐痰的舊病,二三天也沒有出門。

  到了第四天,這日晚間,黃驥北的愛妾正在服侍他吃藥,忽見順子進來,說:「盧三爺來了!」黃驥北還沒說請,胖盧三已進到屋裡。黃驥北趕緊叫他愛妾,扶他坐起來。只見胖盧三滿面驚慌急氣之色,吁吁地喘氣,跺著腳說:「你說這件事多氣人,那鐵小貝勒到底把李慕白弄出來了!」黃驥北一聽,也不由嚇得面上變色,一面咳嗽,一面問道:「什麼時候把李慕白放出來的?」

  胖盧三說:「現在才出來。衙門裡的胡其圖,派人給我送的信。我聽見就趕緊找你來了。」說著又急得跺腳說:「那李慕白不是好惹的,他是窮小子,什麼都豁得出去。倘若找咱們兩人來報仇,那可怎麼辦!」

  黃驥北心裡卻想著:李慕白未必知道我也在暗中陷害他,不過你倒得小心一點!當下又咳嗽了一陣,就問道:「這麼說,李慕白的官司就算沒事了?」胖盧三說:「還有什麼事?不過叫李慕白取了個保,並叫他一個月內不准離京,隨傳隨到。那不過是給他們衙門保全面子也就完了。」黃驥北聽了,卻著急道:「還不如把他放出來之後,就叫他即刻出京呢!現在他在北京這一個月,能夠老老實實地待著嗎?」

  胖盧三坐在椅子上,不禁發愁。黃驥北不願在胖盧三的面前露出懼怕李慕白的樣子,就說:「我倒是不怕他,現在我雖是病著;可是他若找到我的頭上,還不知道誰能要誰的命?只是你……可是你也不用發愁,我告訴你幾個辦法:第一你晚上別出門;第二,這兩天別再上你的外家那裡去了,在家裡把門關的嚴嚴地。我想那李慕白未必能躥房越脊地找了你去!」

  胖盧三一聽這個辦法也很好,遂就連連點頭;又看這時天色已然黑了,於是不敢多留,就站起身來說:「那麼我這就走了,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商量吧!」黃驥北說:「別忙,我派兩個人送你去。」

  於是他就派了家中護院的坐地虎侯梁、梢子棍賈虯,兩個人保護胖盧三回家去。黃驥北卻躺在炕上,一面養病,一面籌思對付李慕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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