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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牡丹微微的笑,並用眼神看著他說:「你想想,我出的這辦法好不好?」

  裘文煥也微微的笑,說:「好是好,可是不能那樣辦,因為,那次我在駱馬湖邊本就算多管閒事,得罪江湖仇家,已經夠多的了,飛叉賽山神是飛叉老黿之弟,他來欺侮我,我可以打他,但卻不能去捉住他,送交宮裡。因為這是江湖上的規矩,我若那樣去做,惹起了江湖豪傑的憤怒,麻煩更多。至於叫我去求彭大人?你別看我在納蘭家中看過門,這種倚人求人的事,我還實在不願作。如今,殺死醉眼神獅,這並非我的本意。見到那口寶刀,卻實在大功告成,此後我更要慷慷慨慨做一個英雄,哪能倚人求賞,或托庇于富貴之家?」

  牡丹著急地說:「反正我是天一亮就得回彭宅去,只剩下你啦,你到底是打算怎樣辦吧?」

  說著,又低頭垂淚。

  裘文煥說:「辦法我已經有了,天亮你回彭家去也好。你在那兒住著,我也很放心,只是我願意你等我半年?」

  牡丹點頭說:「行!可是這半年裡,你幹什麼去呀?」

  裘文煥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在半年以內,我必然回北京,來的時候還必光明正大,那時我的錢也有了,事情也有了,我就必定娶你。」

  牡丹又抬起眼皮兒來問說:「你說這話可是真的?一定辦得到?」

  裘文煥點頭說:「當然一準辦得到,而且還用不了半年。」

  牡丹點頭說:「得啦!這就都不用說啦!我信你的話,現在我也放了心啦,別說半年,一年,兩年,跟王三姐似的等你一十八年,我也等得了!就盼著你……」

  她又悲哽著說:「好好兒的,別再那麼江湖、江湖!——真叫人又擔心,又害怕!」

  裘文煥說:「從此你不要再害怕了!」

  牡丹卻又憂愁,說:「可是,天亮了,我怎麼回去呀?衣裳鞋襪也都不能夠幹!」

  裘文煥說:「很容易,你在家裡還有什麼衣服鞋襪沒有!」

  牡丹說:「我都帶到彭宅去了,新近二太太又給我做了兩身。」

  裘文煥又問:「全在什麼地方擱著?」

  牡丹說:「我是住在二太太旁邊那屋子,屋裡就是我跟我姑媽,我的衣裳,襪子,鞋什麼的,都在我姑媽的箱子裡。」

  裘文煥點頭說:「好!你稍等一等,我就給你取來!」

  說著他就出了屋。牡丹還說:「你先……」

  但裘文煥連頭也沒有回,開門就走了。

  裘文煥依然施展竄房越脊的身手出了這客棧,卻見門外蹲著水鴨子似的一個人,他走近看了一看正是湯小牛。他早就來了,只因不會跳牆,所以進不來。裘文煥就問說:「怎麼樣了?你跟隨那老頭子到了什麼地方?」

  湯小牛說:「原來住在白紙坊姑子廟,那廟裡的老尼姑我還認識呢!」

  裘文煥聽了,心中非常的喜歡,就點點頭說:「好好!可是你就在這兒待著先別走,等我回來,還有幾句話兒要跟你說,有一件事要託付你。」

  湯小牛就點頭說:「行!反正我今兒晚上已經叫雨淋了半夜啦,覺也沒法睡啦,為二丫頭麼,我也不能抱怨誰,再等會也不要緊,可是你老哥還上哪兒去呀?」

  裘文煥只說聲:「待一會就回來!」

  他隨即向北走去。

  ▼第十四章 拔刀催馬別都城

  雨剛停了一會,又瀟瀟的下起來,這時,雖聽不見梆鑼之聲,但估摸著,離著五更已近,裘文煥飛速的,就如黑夜在雨中猶自翱翔的一隻猛禽,飛進了城,並飛進了彭織造家中的內院,那屋中,牡丹的姑媽尚在酣睡,他就開箱取了牡丹的衣、褲、鞋、襪又回來。但是還沒走到前門,雨雖沒住,天色可就亮了,天這麼一亮,他縱有爬城越垣的本領,可也不好施展了,只好在城門旁等著,同時恰好有一輛騾車,車棚子上都落著油布,也正在這兒等開城門,裘文煥就同這趕車的人商量,說:「我求你一件事,我們宅裡有一位親戚家的姑娘,現在城外店裡,昨天要接進城裡去,可是因為下雨,沒接得了,現在你幫一幫忙,出城再把她接進來,送到禦河街彭宅,行不行?」

  這趕車的說:「不行!我這車也不是自己的,現在也是給我們宅裡去接親戚,不能夠耽誤工夫!」

  裘文煥說:「你先替我們麻煩這一趟,行不行?因為省得我到別處再叫車了,彭宅裡現在也是有急事,宅裡雖也有車,可是都去接人去了,分配不過來,你要是能夠幫這個忙,我願意送給你二兩銀子。」

  這二兩銀子,趕車的要是得了,算是「外找兒」,因此他也很願意。少時,城門就開了,裘文煥坐著這輛車出了前門,到了那五魁棧的門首,這時店門也已開了,裘文煥匆匆的走入,到了屋內,就將衣服鞋襪,全部交給牡丹,叫她快些更換,說是「車已經雇來,你換好了衣服,就快點出來走吧!」

  牡丹看見裘文煥拿來的,都是她的衣物,她就更驚詫裘文煥的本領,並且仿佛有些害怕似的。

  裘文煥卻因讓她更換衣裳,就先躲出屋,又到了門首,門外就是前門大街,雖然大雨仍在下,可是已有人帶著傘往來的行走了。裘文煥恐鮑子龍等那些鏢頭此時尋來,又慮衙門的官來捉兇手,他很著急,先給了這趕車的二兩銀子。趕車的還催著說:「怎麼還不出來呀?」

  裘文煥又怕廚房裡的夥計都起來,一定要打聽的,倘若看見自己屋裡忽然走出一個姑娘來,那也得叫人起疑心。將來自己走不了不要緊,可是於牡丹,就能夠有後患。於是,他就又急忙忙進了院,進了屋。

  這時牡丹才將鞋襪穿上,衣褲換了,銀紅色緞子的小褂,才在扣紐子,見了他,臉上又一紅,但急急的,很傷心地問說:「到底咱們什麼時候見面呢?」

  裘文煥說:「半年,至多半年,也許還能夠快,現在你就快走吧!車錢我已經付了,反正我叫他把你送回彭家,我可不能送你去了!」

  牡丹也急急惶惶的,就把脫下的濕衣服跟鞋襪全都扔在這裡,她也細心,還要用裘文煥的包袱包起來。裘文煥說:「這就不用管了,我可送到你家裡。洗幹了再叫你媽送到彭家去。」

  牡丹也真什麼顧不得了,出了屋。裘文煥為她把那蓑衣撐起來,像傘似的頂著雨。兩人半跑著就到了前門。牡丹上了車。這時店裡有一個夥計可從廚房探出頭來向外直看,裘文煥也未得再跟牡丹說一句話,車就在雨中,朝霧裡,走了。

  裘文煥悵然若有所失,這時由南過來了一個打著傘的人,原來是那湯小牛,他是沒聽裘文煥的話,趁空兒回了一趟立軒鏢店,歇了半天,還吃了些剩飯,找了一把傘,現在又來了。裘文煥說:「現在你就帶著我到那白紙坊姑子廟去吧!」

  湯小牛打著哈欠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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