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玉鑫 > 萬里雲羅一雁飛 | 上頁 下頁
六三


  「何妨說出來聽聽。」

  「天機不可洩露。」

  「不說我也猜得到。」

  「我已經說過,你很聰明。」

  蕭珂大笑起來,笑聲中卻有點落寞,有點淒涼。酒和尚也笑了,但笑得很含蓄。

  「酒朋友,和尚還有事悶在心裡,難道你……」

  蕭珂已知他要說什麼,截住他的話題說道:「我並沒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你為何指明要來劉家店?」

  蕭珂聳肩一笑,他又恢復了一點青春活力,有些得意的答道:「這就是我們瞎子的長處了,眼睛看不見,耳朵卻聽得遠。」

  「在哪裡聽到的?」

  「楊柳村的杏花樓。」

  「狼山九醜到過杏花樓?」

  「是狼山九醜的眼線、嘍噦,反而替咱們帶了路。」

  酒和尚也有點感慨,他想說:咱們看不見聽不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在算計你哩!但是他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沒說出來。他們走得很慢,像是遊山玩水,又像詩人構思吟詠,直到日上三竿,才回到了楊柳村。

  酒和尚扯下背上的酒葫蘆,一咬牙,摔了個粉碎。這回該蕭珂奇怪了,他問:「酒和尚,你戒酒了?」

  「戒酒?我要換個大的。」

  蕭珂笑了,酒和尚也笑了;笑聲很大,是從心底發出的爽朗的笑。

  「酒和尚,咱們是先打饞蟲?還是先去睡覺?」

  「和尚三天三夜沒睡沒關係,一時一刻卻離不了酒,咱們先去『清』上一清吧!」於是他們倆人並肩攜手,上了杏花樓。

  讓他們倆人樓上喝酒,我們再回到山西地面的白石掌鎮。

  且說白秀山師徒被困石屋之中,無計脫身,不免心中暗暗焦急。聽蕭福的口氣,不像懷有很深的惡意;可是他要困他們多久,以及為何要困住他們,卻使酸秀才有點茫然不知所以。

  大約四五個時辰以後,石壁上一陣軋軋之聲,驀然出現了一個一尺見方的視窗。白秀山以目示意,和商五洲兩人疾悄無聲的貼立洞口兩側,靜以觀變。依白秀山的計謀,以為只要有人現身探望,或是有點意外的轉變,就能設法脫身。其實他是白費心機,除了那個尺許見方的視窗,再沒別的。這次他看清了石壁的厚度,至少也有三尺,任你鑽也鑽不出去。

  視窗裡一樣一樣的送來了飯菜,而且有肉有酒,就是看不見人。不知是誰送來的,仿佛是用一條長長的竹板推進來的。白秀山師徒早已又饑又渴,心知騙不了蕭福那只老狐狸,樂得暫時受用。大盤小碗一樣樣的就在地下擺了起來。白秀山皺著眉頭一笑,說道:「徒弟,咱們吃!」

  原來白秀山心情惡劣,但在徒弟面前又不能顯出沮喪的神色,所以他這一笑是苦笑;僅只嘴巴動了一下,做了個笑的表情,眉頭仍然皺著。商五洲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到底年輕人不知道憂愁,立刻開心的吃喝起來。

  石壁間又傳來了蕭福那冷冷的聲音:「白大俠,蕭福再向您請恕強行留客之罪,但目前實是迫不得已,日後您自能明白。請您安心休息個三、五日,需要什麼東西,儘管吩咐,除了您要離開石室以外,一切無不遵命。」

  白秀山拿定了主意,不管蕭福說什麼,他就是不睬不理。

  蕭福冷冷的笑了笑,沒再開腔,自此沒再聽到蕭福的聲息。

  第二天,三餐不缺,按時送來。那個小視窗原來就是送飯用的,碗盞送出去,石洞軋軋複合,沒有一絲縫隙。

  轉眼之間,白秀山師徒已經被困了整整三天,除了奚瑞像蕭福一樣隔著牆壁說過幾句話外,就再沒聽到過一點人聲。

  白秀山起了疑,他已猜到了個八、九分。第四天,白秀山猛叩石壁,大喊蕭福。有人應聲,但不是蕭福,是奚瑞。

  「白大俠有什麼吩咐?」

  「叫蕭福來。」

  「奚瑞也是一樣。」

  白秀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緊盯著問:「你能代表蕭福?」

  「我可以給您轉達。」

  「為什麼他不能來?」

  奚瑞一時不語,顯然他是在斟酌應該怎樣答覆。

  白秀山冷冷笑道:「奚瑞,白石掌鎮現在歸誰掌管?」

  「是我——奚瑞。」

  「你解決不了的事呢?」

  「請示蕭莊主。」

  「蕭福的命令呢?」

  「也得服從。」

  「他走時沒交代你別的?譬如說放我們出去散散心?」

  「那只有等他回來,或者——」

  奚瑞話說了一半,忽頓住了,他說溜了嘴,讓白秀山套了他的話去。

  「蕭福去了哪裡?」

  「這個無法奉告。」

  白秀山早已了然於胸只是卻不點破。

  奚瑞似乎有些不耐,他說:「白大俠如果沒事吩咐,我要失陪了。」

  白秀山冷哼一聲道:「奚瑞,我還有一句話問你,你可知道我的來歷?」

  奚瑞不料他會有此一問,半晌方答道:「略知一二。」

  「那麼你應放我出去。」

  「奚瑞是奉命行事,不敢擅作主張。」

  白秀山剛想再說,忽聽外面似是有奔騰喧嚷之聲;奚瑞急匆匆的大聲說道:「白大俠,請您安心靜候,奚瑞現在有事,不便多陪了。」接著他就大步而去,步聲由近而遠,終於逐漸沒了聲息。

  此時外面奔騰喧嚷之聲,越來越近;白秀山師徒皆屏息凝神,側耳去聽。忽然,白秀山眉頭一展,興奮得從心裡想笑。他忘情的拚力大喊:「老道!老道——」

  接著果然聽到了回聲:「酸丁,你在哪裡?」聲音雖似遙遠,但卻清晰入耳。

  白秀山應聲大呼:「抓住奚瑞,要他帶你來,我被他們困住了!」

  來人聲音漸近,果是涵齡道長:「酸丁,這石室沒門,你是怎樣進去的?」

  白秀山哭笑不得,只好說道:「把奚瑞找來,他有辦法打開。」

  涵齡道長笑道:「抓是抓了一個,倒像是個土匪頭兒,可是不知道他叫西類還是東類?」

  「你不會問他?」

  「他死不開口。」

  「速以刑加諸其身,吾聞其聲即可辨其人矣。」

  涵齡笑駡道:「酸丁,你還沒出來,就又犯了酸毛病了。」

  接著他果然用了刑,用的什麼刑不得而知,但是受刑的人忍不住出了聲。

  白秀山聞聲大喜,頻頻呼道:「果奚瑞也!果奚瑞也……」

  涵齡道長開了腔,他說:「你果然就是奚瑞,道爺不再說第二遍,識相的快點放白大俠出來,萬事不和你計較。要不聽吩咐,今天你算倒了楣!道爺要先取你雙眼,再取雙耳,四腳五官慢慢割著消遣,到後來你還是得把門打開。」

  奚瑞為難了,他哀求著說道:「道爺,救您慈悲。小人只是主人的一條狗,擅自放了白大俠,等主人回來小人也難逃死數。」

  涵齡道長笑道:「萬事有我擔待。」

  奚瑞仍在遲疑,大概老道又用了刑,奚瑞慘呼了一聲,沒敢再回嘴。他也橫了心,開了門也是死,不開門也活不成,倒不如開了門,可以多活一會兒。

  白秀山正在不耐,忽聽得石壁一陣軋軋大響,正面的石壁倏然而分。原來隔了一層石壁就是白石掌鎮的聚義大廳,五尺以外就站著涵齡道長。奚瑞正齜牙咧嘴的抱著左胳臂輕輕呼痛,一定是被老道擰得不輕。商五洲連忙向前倒身下拜,叩見涵齡。白秀山有點訝異,楞楞的問道:「就你一個人來?」

  老道一笑道:「除了你酸丁以外,誰肯和老道作伴?」

  「快說說你去太白穀的經過。」

  「酸丁別忙,老道趕著來救你,到現在還沒用過早飯,咱們先找點吃的。」

  白秀山有點奇怪,問道:「你怎知我被困白石掌?」

  「說起來話長了,咱慢慢談吧!」

  奚瑞和他的手下,雖也算是江湖聞名的悍匪,可是他卻敵不過名列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涵齡;老蕭福帶著兩個活死人離開了白石掌,奚瑞他失了依靠,三拳兩腳就被老道制得俯伏在地。現在他指揮著手下人出出入入,不多時就擺上了一席酒。涵齡大模大樣的居中一坐,就和白秀山邊吃邊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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