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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雷嘯天示意仇磊石,雙雙送出門口,目睹華心易和丁大寶下樓而去,仇磊石忍不住開口道:「大哥……」

  雷嘯天立即搖頭示意,推開樓窗,目送華、丁二人穿過花園,失去蹤影之後,才對仇磊石道:「賢弟怪我沒答應幫他們忙?」

  仇磊石搖頭道:「小弟先曾奇怪過,後來想,大哥必有道理。」

  雷嘯天冷哼一聲,道:「匹夫們也太小瞧我們兄弟了!」

  仇磊石一驚道:「大哥可是已有所見?」

  雷嘯天一笑道:「說起來應該感謝兄弟,和那老奸巨猾的華心易!」

  仇磊石霎霎眼道:「小弟想不明白內情。」

  雷嘯天又是一笑,道:「賢弟忘了,外面在落雨!」

  仇磊石也笑了,道:「小弟疏忽,他們果然足無濕印!」

  雷嘯天又道:「華心易才來五日,住敞房,整天海闊天空窮扯沒完,但他剛才坐在賢弟坐過的軟椅之上,竟以手試溫,這是有生命危險的人,能從容作到的嗎?再說,他們若未經高氏兄弟同意,能進入那道『紅門』嗎?」

  仇磊石頷首道:「今夜若無大哥在旁,小弟准定上當無疑!」

  雷嘯天一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只不過是宇文顯無法摸清兄弟的來路,要他們來此一試罷了。」

  仇磊石卻恨聲道:「小弟幼讀雜記或史說,最恨以情感騙人的伎倆。」

  雷嘯天長歎一聲道:「這樣說來,兄弟最後怕對江湖武林,恨之入骨了!」

  仇磊石絕斷的說道:「若遇此等人,小弟決不輕饒!」

  雷嘯天道:「兄弟先別下此斷言,天下事有時難料的很呢!」

  仇磊石搖頭道:「看來對江湖是非,多管多錯,不問是最好!」

  雷嘯天正色道:「這卻失去我等的本份了,行事貴求心安,作事貴在篤誠,記住兄弟,無心之失不必咎歉自罰!」

  仇磊石頷首再三,兄弟二人這才回轉居中,時已深夜近明,不再閒談,熄燈歸臥,抵足而眠。

  「維」樓四號,是座奇特的獨樓,牆高六尺,幾與樓平,占地二十丈見方,樓卻只有五丈略深!

  樓外,草坪如茵,奇花四布,高雅至極,圍樓圓徑,以細小蛋石鋪成,人行其上,沙沙作聲。

  此時,「武」字樓中的仇、雷二人,不過剛剛臥睡,但這「維」字樓四號的樓上,卻還燈明火亮!

  一張紫檀八仙桌,擺著八樣上等可口的佳餚,宇文顯和侯騰雲,末座相陪,上首座上.坐的竟然是那華心易!

  華心易背後牆角地下,倒著一個人,麻面,是那丁二麻子丁大寶,翻著一對死魚眼,動也不動!

  華心易仰頸幹掉杯中酒,宇文顯立即又恭敬的斟滿一杯,華心易冷冷地盯了宇文顯和侯騰雲一眼,道:「天就亮了,先令人把丁大寶抬出去!」

  宇文顯連聲說是,目注侯騰雲道:「侯兄辛苦一趟吧。」

  侯騰雲雖然滿肚不高興,卻不敢有所表示,站起來把丁大寶一提,夾在臂間,大步而去。

  侯騰雲走後,宇文顯含著阿諛的笑臉,道:「文顯自太原分店調此,始終沒得機會去總店向諸前輩叩安,因之不識老人家金面……」

  華心易冷哼一聲,道:「本店凡調升分店總管的門下,皆須先去總店恭聆訓諭,你省了這個步驟,可知道為什麼?」

  宇文顯恭敬的答道:「文顯不知。」

  華心易嘿嘿一笑,道:「一是主人的恩典,再是你有個好姑姑!」

  華心易說完這句話,目射寒光,直瞪宇文顯,似等答覆,宇文顯卻低頭迭聲說「是」,不接下文。

  華心易於是一笑,又道:「每年的『值年總巡監』,自總店走時,你姑姑都特別為你美言幾句,你才能安然主持此處分店四載!」

  宇文顯不能再不開口,他雖然未見得正經,但對華心易一再有所指的說他姑姑,竟也漲紅了臉,勉強說道:「家姑為人很好。」

  華心易神色一怔,道:「但這次老夫輪年總值,你姑姑卻沒有替你關托!」

  宇文顯微一皺眉,尚未答話!華心易已接著又道:「她死了!」

  這單調冷酷的三個字,使宇文顯心膽一寒,道:「敢問家姑是得了什麼病?」

  華心易嘿嘿兩聲,道:「蒙主人『玉符』賜死!」

  宇文顯神色大變,惶恐起座,道:「主人可有罪及晚輩之諭?」

  華心易突然狂笑數聲,音若夜梟之鳴,道:「這要看老夫的巡監稟卷了!」宇文顯深揖道:「祈請前輩周全。」

  華心易冷哼一聲,道:「就憑一句話?」

  宇文顯上步悄聲道:「晚輩另有所敬。」

  華心易再次仰頸乾杯,道:「這杭州分店,是個肥缺呀,哈哈哈哈……」

  宇文顯也賠著嘻哈幾聲,道:「晚輩心裡有數。」

  華心易老鼠眼一翮,道:「老夫可沒有數,宇文老弟,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何不打開天窗說句『亮話』?你這『數』是多少?」

  宇文顯伸出了一個手指頭,笑嘻嘻地說道:「前輩湊個整數。」

  華心易冷冷地瞥了那根手指頭一眼,道:「一千?」

  宇文顯連連擺手,道:「一萬!」

  華心易哼了一聲,道:「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四年是一千四百六十天正,去年是雙四月,日子真不算短呀!」

  宇文顯立即改口道:「再加一倍!」

  華心易長歎一聲,似自語般說道:「老夫記得有位古人,他曾奉帝諭鑄錢,而致富甲天下,人皆仰其鼻息而活,結果卻是活活餓死!」

  宇文顯心頭一沉,道:「晚輩全部存儲,共計三萬金不到……」

  華心易突然含笑插口道:「咱們就如此作數,老夫收你三萬,保你再在這杭州分店主四年事。來來來,宇文老弟,為此喜訊幹一杯。」

  宇文顯哭笑不得,強顏開懷,幹了杯中苦酒。

  適時,侯騰雲由外歸來,華心易冷著一張幹臉,道:「辦好了?」

  侯騰雲躬身道:「屬下辦理妥當,特來稟告。」華心易頷首道:「很好,和誰去的?」

  侯騰雲道:「飛鼠于施。」

  華心易哦了一聲,道:「這于施可是總店『名牌』上,已有號數的門下?」

  侯騰雲猶豫刹那,道:「不是。」

  華心易突然一拍桌案,道:「侯試領,你這是什麼居心?」

  侯騰雲呐呐不能答對,華心易怒聲又道:「憑丁大寶這種狗屁東西,會知道『順興』的死因?會疑及『黃學文』的去處?你是幹什麼吃的?」

  侯騰雲期期艾艾地說道:「屬……屬下一時……一時大意……」

  華心易厲叱道:「住口!老夫看來,你不是大意,是有心偷懶,要都這樣辦事,老夫也該躲在臊娘們懷裡,享點豔福了!」

  侯騰雲垂頭不語,華心易冷哼一聲,道:「沒別的可說,明後天『高爺』就到,你是『高爺的人』,到時自己去向『高爺』分辯吧!」

  宇文顯適時起座道:「總監,晚輩能否暫時告退,準備适才總監囑咐的大事,並在各處仔細的再巡視一下?」

  華心易把頭一點,道:「這是正經事,只管去你的。」

  宇文顯答應一聲,瞥了侯騰雲一眼,道:「侯試領平日十分謹慎,此次可能因總監在座,心急面聆教益,疏忽了些,還望總監擔待一二。」

  華心易嗯了一聲,道:「你用不著多說這些,是非老夫自己有數!」

  宇文顯迭聲應是,退出了「維」樓四號而去。

  宇文顯剛走,侯騰雲已上步以哀求的聲調道:「總監請恕過屬下這遭……」

  華心易擺手冷冷地說道:「沒有商量,除非……」

  他故意停下話鋒,候騰雲熟知世態人情,立刻道:「只要總監吩咐,屬下沒有不賣命的。」

  華心易點點頭低語道:「你在這分店三年了,對不?」

  侯騰雲道:「是三年零一個月多三天。」

  華心易道:「可知宇文顯有本真賬,藏在哪裡?」

  侯騰雲心中一喜,道:「知道。」

  華心易道:「取來!」

  侯騰雲面露難色道:「請寬限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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