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玉鑫 > 黑石船 | 上頁 下頁


  冊後果有一張繪像,鼻如懸膽,眉……

  適時,「噗!啪!」兩聲輕響,燈花爆滅,室內頓成一片漆黑,店家所備小小油燈,已油幹蕊裂而熄。

  約計時已五更,他!蕭夢梅,即將自此踏入險惡無比的江湖,以「仇磊石」三字,索仇天涯!

  黑暗中,頻頻以堅毅的聲調低呼著:「父親,母親,恩師,雷叔叔,佑我!佑我!佑我手刃元兇!」

  瀝瀝細雨,淒淒秋風,一陣松,一陣緊,沒個完結。

  夜初更,孤山南麓,正有行人!

  穿過一片廢墟,就能看見那段已經退了色的紅牆,墟牆之間,卻隔著半裡路程,這半裡路上,是長可及膝的荒草和泥沼,狐、鼠竄行其間,蛇、蠍往來於內,夜間要想過去,須有些膽量!

  兩個人,一前一後,橫隔數丈,誰也沒有理誰,自顧自的走著,他們穿過了亂石廢墟,到達深草泥沼的邊沿。

  夜漸深,天正雨,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不過後面的那個人,要比前面走的這人雄偉很多,因為前面己到草叢,兩人先後停步,已變作平隔丈遠。

  先到的這個人,正左右盼顧而不前,顯然他路不熟,瞥目看到那個雄偉的漢子,拱手說道:「請問兄台,前面可是『天下一家』店?」

  雄偉的漢子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問話的人立即道一聲謝,邁步而前,雄偉的漢子也踏進了深草叢中。

  雨天,荒草積水,更加泥濘難行,每一踏足,唧唧作響,落腳稍重,污水立即濺飛,煞是討厭。

  驀地,前面這人驚呼出聲,暴然退後,草叢中,吱吱直響,雜草左右擺晃不已。由近而遠,竟是一條毒蛇!

  雄偉的漢子看了這人一眼,不知是輕蔑這人,抑或是別有用意的哼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什麼泥濘或是蛇蠍,挺胸仰頸昂頭闊步,叭叭的濺踏著泥水,向深草亂叢中筆直邁進!

  驚呼出聲的這人,自嘲似的一笑,如今他落後了很多,立刻緊跟著他雄偉的腳步,在相隔不足丈五的距離下,步起步落相隨而行。

  正走到亂草的中間,雄偉的漢子突然停步不前,相隨於後的這個人,自然也佇立不動。

  雄偉的漢子並未回頭,卻冷冷地說道:「朋友,草叢寬闊,怎樣走都可以過去,大可不必跟在別人背後走夜路!」

  話說完,再次冷哼一聲,大步向前。

  後面這人聞言一愣,但在沉思刹那之後,卻依然緊跟著那雄偉漢子的身後邁步,不過這次距離遠了一些。

  雄偉漢子霍地再次停步,依然沒回頭,不過語調卻含著輕蔑嘲諷的意思,一字字說道:「你大概就是那種只聽老婆話的小夥子,告訴你,假如我驚起了一條毒蛇,你走在後面正好送死,這樣豈不冤枉?」

  話鋒一停,聲調轉厲,又道:「再說凡是江湖中人,夜行最忌別人盯在他的背後走,尤其是我!」

  「我」字特別有力,聲如雷震,話說完,又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仍然是挺胸昂頭沒有回顧。

  後面這人受了教訓,再次自嘲的一笑,斜著移開了丈遠,邊走,邊似自語,卻又像有心要那雄偉漢子聽到般,道:「同樣一句話,客氣點兒有多受聽,何況你又怎麼就敢斷定我有沒有老婆呢,真是奇怪。」

  雄偉漢子這時正一步跨出草叢,耳邊聽清了這個人的話語,霍地止步回頭,哈哈一笑,道:「你還沒有成親?」

  這人也幾步踏出了草叢泥沼,臉一紅,搖了搖頭,雄偉漢子猛然止步,一拍這人肩頭道:「也沒碰過女人?」

  這人又搖搖頭,臉色比剛才又紅了許多,雄偉漢子粗獷的再次大聲笑著,爽直的說道:「江湖中人對初出道兒還沒碰過女孩子的小夥子,稱之為『長不大的孩子』,哈哈……來來來,大孩子,跟我作個伴吧,我也是去『天下一家』店!」

  說著不待這人同意,拖著這人的臂膀就走。

  他們順著退色的紅牆東轉,到達古廢寺的山門,山門虛掩,雄偉漢子踢得山門大開,坍塌倒頹的大殿赫然入目。

  這人一邊被雄偉漢子拖擁前進,—邊沉思,恩師絹冊之上沒有記錯,這奇特的店房果然開設在古廢寺中。

  穿過倒塌的大殿,迎面一道高有五丈的粉牆阻路,牆外是條寬有三丈的污濁水道,深淺不知,牆中間約丈五高的地方,開著—道窄門,寬僅三尺,高有一丈,看來活似長窗。

  窄門口斜搭著一塊寸厚尺寬三丈長的木板,另一端直到污濁水道的邊沿,供人往來其上。

  窄門上,高挑著一對「氣死風雨」燈,因此能夠看清門上正中那以赤金鑄成的「天下一家店」五個大字。

  每一金字寬高各有三尺,厚有一寸,重量不問可知,像這種以赤金鑄字作為招牌的事,確是驚人而罕見。

  雄偉的漢子這時鬆開了對方的臂膀,兩人在燈火下,互相注視著,彼此俱皆突然興起了惺惜之心。

  那雄偉的漢子,一身短衣,早已遍濕,濃眉環眼,好威武的相貌,背後斜插一柄寶劍,長過四尺,鞘厚一寸有五,寬足三寸,是柄名符其實的長劍,二十七八的歲數,黑髮粗長,散披肩頭,雙目神光含威,令人畏懼!

  這個人,劍眉鳳目,一襲銀衫,腰掛寶劍,氣宇清絕,美秀無倫,一條杏黃絲帕束髮,年僅二十出頭。

  雄偉漢子濃眉一揚,抱拳道:「我叫雷嘯天,老弟你呢?」

  這人拱手還禮,道:「仇磊石!」

  雷嘯天雙目一霎,道:「好名字,仇老弟是哪派門下?」

  仇磊石道:「少林門下俗家弟子,尊駕呢?」

  雷嘯天濃眉一皺,道:「老弟貴庚?」

  仇磊石道:「二十。」

  雷嘯天道:「我二十八了,癡長老弟幾年,要是老弟不見外的話,請改個稱呼如何?」

  仇磊石拱手道:「如此請恕高攀,兄台。」

  雷嘯天哈哈一笑,道:「老弟真是個痛快人,愚兄藝由家傳,門戶卻是『終南』,老弟受何人指引投宿此店?」

  仇磊石一笑道:「心儀此名而來。」

  雷嘯天哦了一聲,道:「但願住下去不會失望,對了,仇老弟,此店別有規矩,忌禁也多,老弟你知詳情否?」

  仇磊石點點頭,雷嘯天一指長板道:「那咱們上去了,請恕愚兄佔先。」

  他倆剛剛踏進窄門,本來嘈雜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仇磊石趁此時機,注目打量每個角落。

  進門就是一間廣闊的大廳,牆外雖高丈五,這大廳卻是地平窄門,仇磊石不由暗記心中。

  廳門擺設很多桌椅,乍看十分散亂,但是仇磊石卻一眼看出,竟是暗含著「九宮」陣式!

  除角落上的椅子還空有三五張外,余皆坐滿,西牆角,有條長長的櫃檯,櫃檯裡面,坐著兩個面目清秀的中年人,正在奕棋,另有三名身強力壯的店夥,在端菜送酒,忙個不停。

  時近二更,這個「天下一家店」中,非但無人入睡,反而都在興高彩烈的飲酒暢談,仇磊石覺得十分新鮮。

  嘈雜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引得櫃檯後面兩個清秀中年人抬頭注目,接著一齊站起,左邊那人含笑道:「雷爺回來了,身後那位兄台是誰,很面生嘛!」

  雷嘯天似乎不大願意理會這兩個人,冷冷地說到:「高老大,這是我的小兄弟。」

  說著,悄聲囑咐仇磊石道:「別開口,跟愚兄走。」

  倆人大步向廳右一扇紅門走去,將到門口的刹那,櫃檯裡面的兩位,身形一閃,已攔在門口!

  雷嘯天沉聲道:「高韜!你們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高老大高韜含著一臉假笑,道:「雷爺要哪裡去?」

  雷嘯天道:「回我住的『威』字樓!」

  高韜一指仇磊石道:「令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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