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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第八章 京華煙塵

  這天,禮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下朝返府後,家人通報,布衣校書南宮烈秋來訪,楊士奇又驚又喜,趕忙至大門外迎接。南宮烈秋文名滿天下,每有議論,無不典贍博雅,在國史館內主修太祖實錄,無犯無隱,史筆精到,眾人無不欽服。然而南宮烈秋在京,從不與人交接,清高孤傲,益得世人尊重!今日突來造訪,楊士奇自然喜出望外!

  賓主兩人揖讓坐下後,南宮烈秋拿了一封信給楊士奇。楊士奇先是好奇,繼而心驚,身上冷汗涔涔而流,讀完信後,還望大人能轉知陛下,給寒家一個過得去的說明,否則恐將損及朝廷和寒家間的世誼!」

  楊士奇說道:「聖上登基雖未滿一年,然其仁心聖治,天下有目共睹,此事絕非出自聖意!實不相瞞,目前錦衣衛的勢力,全在漢、趙兩王手中,聖上雖有意於此,但卻無可著力處,將來,恐怕還須要貴府鼎力支援!」

  南宮烈秋說道:「若真是如此,寒家必定相助!不知大人何時面聖?」

  楊士奇說道:「明日聖上將于弘文館講經論史,隨行的有本府、楊榮楊大人、夏原吉夏大人、黃淮黃大人。在弘文館談論此事,方可避人耳目。」

  南宮烈秋說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辭了!」

  原來,當時漢、趙兩王,權勢傾天,在宮中和朝廷,多布內線,以收羅消息。仁宗雖知道,漢王早有九五之意,但其叛跡未顯,朝廷也無可奈何;且天下武將,多與漢王交好,仁宗所能信任的武官,僅有英國公張輔等少數幾位,朝廷也不敢太過於得罪兩王!

  這種態勢,實起因於靖難之時,仁宗以世子之尊,鎮守北京監國,開拓之功,多在兩王身上,尤其漢王,有勇有謀,眾武將無不欽服。太宗登基後,靖難武將多得高位,漢王勢力更加牢不可拔!仁宗之得帝位,實因前大學士解縉及朝中一班老成文官擁戴所致。登基之後,漢王的勢力早成,仁宗也只能虛與委蛇而已!

  弘文館位於北京城、思善門外,乃是仁宗皇帝所特意建造,專門用來和眾大臣講經論史的地方。仁宗皇帝雖然有點兒好色,但是對於經史百家學說,確實是由衷喜愛!因此,仁宗所信任的大臣,也多半都是經史通儒。仁宗曾經對大臣們說過:「朕與諸卿講論,覺得津津有味,若一入宮後,對著內侍宮人,便覺索然,未知卿等厭棄朕否?」

  不管仁宗說這些話,是否是沽名釣譽之舉,然而,也可以由此看出,仁宗對於在弘文館講論,確實十分重視!

  隔天,在弘文館講論時,楊士奇偷偷遞了一張紙條給仁宗,上頭寫道:「陛下,微臣今有機密要事一樁,煩請遣退左右!」

  仁宗雖覺得奇怪,但因楊士奇一向清正勤敏,非誑言要譽之人,既有要事,必然為真。況且這些御前侍衛,確實有些人不太可靠。於是仁宗對著眾侍衛說道:「你們都下去吧,不必侍候了,免得在這裡打瞌睡,擾了朕的興致!」

  這些御前侍衛,大多是不學無術之徒,偏偏跟了個經史皇帝,可真是有苦說不出!每次跟著仁宗到弘文館,聽著仁宗和大臣們之乎者也的,也不知到底都是在說些什麼?明明想睡想得不得了,卻因職責所在,不得不勉力撐持。今天皇上突然大發善心,免了他們這場活罪,大多數的侍衛還真是感激不已,只差沒跪下來,謝主隆恩了!

  然而,有少數心懷鬼胎的侍衛,心中不由得想道:「怪哉!平日都是要我們跟在身旁,怎麼今日卻把我們都趕出去!莫非有什麼機密言語,不想讓我們聽到?這件事一定要報告給計副指揮使知道!」

  待眾侍衛出去後,楊士奇把信拿出,交給仁宗。仁宗細細讀過,再轉交給夏原吉等人。等眾人都讀過後,楊士奇說道:「這是昨日南宮布衣轉交微臣的,信上所言,當是事實,不會有假!」

  仁宗躊躇良久,方道:「夏卿意下如何?」

  夏原吉說道:「兩軍對陣,補給為先。從此事看來,恐怕有人將對朝廷不利,且其密謀已近,才會出此下策!」

  夏原吉不愧是財經大員,一眼就看出此事關鍵。他雖未明指目標,然而廳內眾人皆心知肚明,這「有人」

  兩字指的,除了漢王之外,還能有誰呢?

  仁宗點點頭,對楊榮說道:「楊卿有何見解?」

  楊榮說道:「最可慮著,當為白蓮餘孽!此輩兇殘狠毒,今又滲入朝中,長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仁宗說道:「不錯,這也是朕為何要與南宮、司馬兩家交好之故!江湖人、江湖事,唯有江湖人才能解決!」

  楊士奇立刻說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第一要務,當是與南宮府取得諒解和默契,才能借重南宮府之力,與敵抗衡!」

  仁宗說道:「楊卿此議甚佳,但不知派誰去,才能完成此事?」

  黃淮說道:「現今錦衣衛指揮使徐承祖徐大人最為適合。」

  仁宗笑道:「黃卿何出此言?徐承祖雖為指揮使,卻未掌實權,錦衣衛之事,徐指揮使並無責任,此事想必南宮府也知道,如今叫徐指揮使出面,似乎不太適合。」

  黃淮說道:「陛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得其位,當盡其責!徐承祖既為指揮使,就當負責;而陛下也可藉此良機,自兩王手中收回錦衣衛!何況徐家和南宮府,自太祖龍興以來,即為通家世好,此事由徐指揮使擔當,正適合不過!」

  原來,這徐承祖乃是徐達之曾孫。靖難之時,徐達之子魏國公徐輝祖效忠建文帝,抵抗燕軍;但因姊姊為燕王正妃,身處嫌疑之地,不得建文帝信任。燕王登基後,收徐輝祖於詔獄,徐輝祖在獄中絕口不言,只在供紙寫上太祖所賜丹書鐵券中的免死詞句,太宗見了,也無可如何,只好削了徐家爵位,貶為平民。

  永樂五年,徐輝祖死後,太宗念及中山王開國之功,恢復徐輝祖之子徐欽爵位;永樂十九年,太宗命徐欽上朝參拜。沒想到徐欽上朝之後,長立不跪,大笑而出,太宗只好再度削爵。世人聽聞此事,都稱徐欽為「徐鐵頭」,稱讚其敢冒顏犯主的膽識。仁宗即位後,盡力為太宗補過,除了恢復徐欽爵位之外,並任命徐欽長子徐承祖為錦衣衛指揮使。

  仁宗聽了黃淮的意見,細細思量,再詢問夏原吉等人,而二楊一夏也都贊成黃淮之意,於是仁宗說道:「這事就依此議,明日一早,叫徐承祖到武英殿來見朕!」

  當晚,仁宗將日間之事,詳細地告訴張惶後,張惶後說道:「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唐賽兒之事?」

  仁宗回道:「怎麼會不記得呢?」

  當時,白蓮教佛母唐賽兒帶領十大弟子,憑著武功法術,將官軍逼得節節敗退,若非太宗請得司馬斌的援助,大明江山恐將不保。

  張惶後再說道:「從此事看來,漢王恐怕已經和白連餘孽勾結,他們為報當年司馬府之仇,才會滅了司馬一門。徐指揮使此去,不但要求得南宮府的諒解,更要能得到南宮一門的協助,否則,滿朝武將,又有誰能敵得住唐賽兒一夥呢?」

  於是仁宗寫了一封密函,措詞十分婉轉卑下,仁宗知道,這些江湖人物只能以情理動之,絕不可用威權臨之。尤其是南宮一門,自宋代開府迄今,仁風義舉天下同欽,他這個做皇帝的,在南宮家人面前,也沒有架子可擺。

  隔天一大早,武英殿來了一名英挺青年,仁宗見了,也不禁讚歎道:「沉穩堅毅,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後」

  徐承祖參拜之後,仁宗摒退左右,將密函取出,並且將目前情勢告知徐承祖,並責付他取得南宮府援助之任。徐承祖受命後說道:「陛下,微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仁宗說道:「你若能完成此事,就有大功於本朝。早去早回,勿負朕望!」

  徐承祖將密函貼身收好,回府整裝。在他走出武英殿時,就覺得有人在跟蹤。尋跡跟監,本就是陣戰中之要目,徐承祖為將門之後,對這一套,並不陌生。他知道這次仁宗交付之任務非同小可,自己身上這封信,若是無法交給南宮府,反而被漢王手下奪走,那他就是家國社稷的罪人!

  原來,自昨天眾侍衛被趕出弘文館後,侍衛中的間諜覺得事有蹊蹺,將此事報知錦衣衛副指揮使兼北鎮撫司計全。他們還說,因為仁宗和眾大臣說話的聲音太小,他們想偷聽但是偷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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