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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吳長勝道:「青姑娘是來說了,可是她知道夏維光也到夏宮來了,怕你會碰上了,你說我們怎麼不急。」

  「當時我並不知道,一直來到山下的時候,那個領我來的婦人才說夏維光也到了,叫我等在平臺上,她先去瞧瞧情形,過了一會,她又來告訴我說,夏維光似乎很緊張,而且還帶了很多人來,今天是沒法子上夏宮去了,她要我在平臺下麵等著,明天再等機會。」

  「明天再等機會?什麼機會。」

  「見我母親的機會呀!明天夏維光會帶了人下去,在路上攔截我們,阻止我們到塔爾寺去,那個時候,山上的防衛就松了,我就可以去見母親了。」

  四個人都默不作聲,良久後,吳長勝才道:「少爺,你知道你的母親現在已經是夏維光的妻子了嗎?」

  「知道了,那個帶我來的金姆說的,她說我的母親在我父親死後三年,改嫁給夏維光了。」

  又是一陣默然後,吳長勝道:「她還說了什麼?」

  夏志昌道:「說了很多話,她告訴我,我的母親很後悔,她完全不知道夏維光是這樣的一個人,以前完全是受了他的欺騙,夏維光原來答應她,等我成年後,就把王位還給我的,根本不知道他買了殺手要殺我。」

  吳長勝輕歎道:「你相信這些話嗎?」

  夏志昌點頭道:「相信,她是我的親生母親,總不會來害我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誰都無法說話,倒還是夏志昌自己道:「老師父不肯讓我預知身世,你們也從來不對我說起我有個母親的事。我相信這必然有原因的,我的母親很可能做了什麼非常不該做的事,沒關係,你們說出來好了。」

  仍是沒有人開口,夏志昌道:「你們儘管說好了,不管她做了什麼,也不管她是怎麼樣的人,她是我的母親,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我相信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希望我不認這個母親吧!」

  吳長勝不得不開口了,咳了兩聲才道:「少爺,那當然,我們絕對不敢要你做個不孝的人,可是我們不說出來,正是因為她跟夏維光在一起。我們怕你知道了,想去看她,落入了夏維光的手中。」

  「嗯!老爹!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呢?」

  「這個……,少爺,其他還有一些原因,不過那並不重要,我們是想等你過了後天,把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之後,再去相見也不遲。」

  夏志昌平靜的道:「你所說的其他原因,我大致都能猜到,第一,你們認為她不貞節,她在我父親未死前就跟夏維光私下有來往,第二,你們懷疑我父親的死因不明不白,認為她可能是謀害我父親的兇手。」

  吳長勝忙道:「這個,我們只在心裡存疑而已。」

  夏志昌道:「不必存疑了,那位金姆已經代我母親承認了,她說她是我母親最忠心的侍婢,她的承認,足可以代表我母親。」

  各人大感意外,吳長勝道:「她承認是謀害老王爺的兇手了,老王爺果真是被害死的?」

  夏志昌頓了一頓,顯然這件事在他心中所形成的衝擊仍然是很大的,但到了最後,他仍然道:「金姆告訴我說,我母親對自己的失貞與謀害我父親兩項罪名都承認了,然而她卻有理由的。」

  「她有什麼理由?」

  「首先是他們年齡的差距,我父親足足比她大了二十多歲,我父親死時,她才二十六歲,而我父親已經五十多了!兩個人幾乎差了一半。」

  吳長勝忙道:「這可不能算是理由,老夫少妻很多,還有差三、四十歲的呢。」

  夏志昌道:「那當然,金姆並沒有為此而辯護,她只說在我父親死前兩年,我母親就跟夏維光有來往了,因為她寂寞,她說我父親經常不在宮裡,她在一年中,最多只能見到我父親七、八天面。」

  「這……老王爺勤政愛民,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巡視地方,或是去排解八大王族的糾紛,他是個負責的人。」

  「是的!這一點金姆沒有反對,但是她也認為我父親卻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把一個年輕力壯的妻子扔在家裡不管。叫她整天守著一座空洞的鷹王府不說,甚至於還把她做母親的權利都剝奪了,我在兩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別處去撫養……」

  吳長勝道:「那是老王爺對少爺期望殷殷,為了要你在日後能繼承他的事業,必須從小紮基,每天必價用一種藥泡煉,以使你筋強骨壯,那種藥產於雪山之巔,必須每天探擷,所以只有把你送到那兒去。」

  夏志昌道:「金姆說了,她知道這是為了我好,可是一個年輕的少婦,丈夫經常不在家,兒子又遠離身邊,叫她如何排遣這長日寂寞,她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因此夏維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時,她無法拒絕。」

  大家又默然了,吳長勝道:「這一點我也承認,我們有時還勸老王爺常去陪陪王妃,可是老王爺說他練的是童子功,功基扎實以後,雖然不禁娶妻生子,但是不能時常跟女人在一起,而王妃年經熱情……」

  他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倒是哈吉泰開了口道:「這一點我認為王妃的處境是值得同情的,老王爺若是愛惜自己的功夫,根本就不該娶妻。」

  吳長勝道:「那是為了宗嗣血脈……」

  哈吉泰道:「這就是了,老王爺娶這個妻子,只是為了要生個兒子,在他的內心裡,他始終沒有重視過這個妻子,也沒有真正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而且據我所知,王妃的本族才是王位的所有人,對嗎?」

  「是的,王妃是八大王族的嫡系,而且是前任王公馬泰老王爺的獨生女兒,依照族規,該是由她來繼承王位而招贅一位王夫的,可是夏王爺遊俠青海時,救了馬泰老王爺的性命,也幫助他數度擊退敵人,挽救過全族,因為夏王爺對沙泰王族的恩惠太大了,而馬泰老王爺又沒有兒于,只有這一個女兒,……」

  哈吉泰問道:「那就是王妃嗎?」

  「王爺的妻子都是王妃,不過那位正室的王妃可不是夏少爺的母親,那是老王爺續弦的!前任耶麗絲王妃在四十年前就死了,她只比老王爺小五歲,聽說是青海的第一美人。」

  哈吉泰道:「對了!我有個問題,一直不便問,別人也說不清楚了,八大王族,一直都是吐魯蕃的土著,但夏王爺卻是漢人,卻不知是怎麼回事?」

  「事情就啟源于夏老王爺,沙泰王族的馬泰老王公病危時,夏老王爺跟耶麗絲公主兩情相戀,夏王爺向老王公求娶公主,你們聽著,是求娶,不是入贅。」

  「老王公礙于祖規不肯答應,夏老王爺說他也不能為了娶妻就忘了祖先,所以堅持不肯入贅,雙方頓時就鬧僵了,耶麗絲公主一時想不開,竟然拔刀自殺了。」

  大家都啊了一聲,吳長勝道:「雖然搶救得快,但是已經劃破了喉管,夏老王爺立時用最好的金創藥搶救,也不過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這一來才使得雙方都後侮不勝,大家都不堅持了,馬泰老王爺准許他迎娶耶麗絲公主,但是希望他能夠接受沙泰王族的王位,因為那時沙泰王已亟亟可危,如若沒有一個賢明而有力的領導者,立將為人所合併,夏老王爺拗不過耶麗絲公主哀求的眼光,點頭答應了,於是沙泰王族就轉成了漢人的掌握,成為姓夏的王族了。」

  吳長勝深吸了一口氣道:「耶麗絲公主在兩年後終於去世了,她能活到兩年是一個奇跡,而馬泰老王爺也因為哀悔而棄世,夏老王爺就成為了鷹王府的主人,他以他的絕世武功以及一片仁慈的心,替族人們謀了很多福利,也為八大王族解決了無數次的糾紛,終而被選為八大王族的盟主,成為青海最受尊敬的一個人,大家也希望他能夠永遠地留在青海,做八王府的領袖,因此極力地鼓勵他續弦,可是他心個一直在紀念耶麗絲公主,對這件事從不提起,一直到他四十六歲那年,才在八王族的力懇之下,迎娶了耶麗絲公主的表妹。」

  「那就是我的生身母親了。」

  「是的,這表姐妹兩人雖然年齡相差了二十歲,但形貌卻有八九分相似,夏老王爺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答應娶她的,康雅妲王妃下嫁時卻才二十歲。」

  孫小琴道:「這就不公平了,夏老王爺只是為了自己心中的影子才娶了她,因此時時都會拿她去跟耶麗絲王妃來作比較,可是康雅妲王妃畢竟不是耶麗絲,而夏老王爺也沒有把對耶麗絲的那份感情給她。」

  吳長勝似乎無法反駁這句話,他只是繼續地說下去:「康雅妲王妃在下嫁兩年後,生下了一位小王爺,就是夏少爺,老王爺對少爺萬分的喜愛,他在少爺周歲後,就叫老範帶著到雪山的一位隱士那兒,作伐毛洗髓的基礎訓練。同時也跟他的好友青海第一高人珠瑪大喇嘛說好了,代他教養這個孩子。」

  夏志昌道:「我父親自己為什麼不教我呢?」

  「他自己太忙,大部份時間都不在府裡,他見到別的王族世子,因為從小養尊處優之故,長大後不學無術,懦弱無能,昏庸不堪,所以才要你受著最嚴格的教育。」

  一丈青輕籲道:「夏老王爺還是有魄力的,任何人在中年得子,都會像寶貝似地,整天放在身邊都看不夠,他居然捨得送到那麼遠去。」

  孫小琴道:「也許他並不……」

  吳長勝打斷了他的話道:「孫姑娘,你是想說老王爺不愛少爺那就錯了,把少爺送到雪山後,他幾乎每個月都要跑一趟雪山,就是為了看看少爺;不過他都是在晚上的時候去,守在少爺的床邊,看上一夜,然後在天亮前離開,每個月趕上近千里路,就為了看愛子一眼。」

  夏志昌的眼睛有點潤濕,低聲道:「為什麼他不在白天的時候來呢?」

  他的腦海中勾起了一絲遙遠的記憶,在沒到塔拉爾宮之前,他還是個很小的小孩子。然而他卻是寂寞的,除了那位范叔叔之外,幾乎沒有別的親人,每天都要泡在一大盆的藥水裡面,泡夠了,范叔叔就要他跑,跑不動時,范叔叔就拉著他跑,或者是將他一個人光著身子,丟在雪地裡,看他凍得發抖。

  吳長勝歎了口氣:「他不敢,他如果看到你受訓的那種苦況,就會忍不住把你抱回去了,那時你的母親康雅妲王妃也曾哭著要求跟著去照顧你,老王爺也不答應,他也是怕她看到了那種情形有所不忍。」

  哈吉泰一歎道:「難怪夏兄弟的武功這麼卓絕了,原來他在小時候就打下了底了,我是七歲時才開始學功夫的,那些苦我也受過,但是我的師父卻說太遲了,太遲了,骨骼筋絡都已成型,難望有突破極限的成就了。」

  孫小琴睜大了眼睛道:「練武功要這麼苦。」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如此,但是若要日後有非凡的成就,這就是必須的,這是珠瑪大喇嘛跟夏王爺在少爺周歲的宴會上商定的,做紮基功夫的那位隱士也是珠瑪大喇嘛推薦的,珠瑪大喇嘛是佛門高人,他似乎有點神通,說少爺將來必有大劫難,要及早作應劫的準備。」

  哈吉泰道:「大喇嘛若有前知,就該警告老王爺避凶趨吉才對。」

  夏志昌道:「老師父對我說過了,他說他並沒有未蔔前知的本事,而且世上也沒真正地具有這種神通,他有時能預言休咎,只是憑著智慧與經驗,去推斷一件事的可能性。但也有不准的時候,所以他儘量的少說話。」

  孫小琴道:「老爺子,你說下去呀!」

  吳長勝歎了口氣道:「後來也沒什麼好說了,夏維光是在少爺出世的那天來的,他說是來避仇的,老王爺見他來了很高興,就叫他在鷹王府裡擔任總管,後來又來了夏維洛,老王爺也很歡迎,夏維洛是讀過書的,老王爺還以自己的力量替他在官府中謀了個差使,叫他擔任政府與八王府之間的聯絡官。叫什麼協調委員。」

  哈吉泰道:「這是政府對邊疆民族的德政,民國統一,仍然允許民族自治,政府只負宜導幫助的責任,卻不干預各民族的政務,協調委員就是負責聯繫的。」

  「這哥兒倆都幹得很不錯,尤其是夏維光,更是有聲有色,所以老王爺把八王府的事情也都漸漸的交給了他,我當然也知道康雅妲王妃跟夏維光走得很近,卻也不敢告訴老王爺,只是勸老王爺多在府中待待,別再四處亂跑了,老王爺也答應了,這時傳來消息說境內有一股黑道人物侵入,老王爺本來自己要去剿滅的,我說他生日快到,還是別去了,交給我去好了。老王爺也答應了,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老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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