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雪鷹 | 上頁 下頁
八一


  「是的!不過才四丈左右吧,再深些我也能瞧得見,在塔拉爾宮中,我足足練了十年的目力!」

  一丈青道:「那要有燈光才能看呀,黑漆漆的,目力再好也不濟事的。」

  「不然,大姐,這下面並不黑,多少總有點微光,那已經夠清楚的了。」

  「除非你有夜貓子一樣的夜眼。」

  「夜貓子是什麼?」

  「這你都不知道?那是一種鳥,頭長得像貓,專門在夜裡出來飛動,捉小鳥、老鼠吃,叫的聲音很難聽,我們認為它是一種凶鳥,進了那一家,那一家就要倒楣。」

  「哦!原來就是夜梟,俗稱為貓頭鷹,我小時候養過一對,現在還留在塔拉爾宮裡。」

  「什麼,你養那玩意兒,可真有意思,你又不是武大郎。」

  「武大郎,那不是武松的哥哥嗎?跟貓頭鷹有什麼關係?」

  「武大郎養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

  這是一句俏皮話,大意是說鬼鬼祟祟的人,做不出正經事來,含有著罵人的意思。

  ▼第十八章

  夏志昌看過水滸傳,固然知道武大郎這個人,卻不知道這句損人的俏皮話,他的語言是在塔拉爾宮中跟那些喇嘛們學的,出家人的口中,自然也聽不到那些言不及義的談吐。

  一丈青究竟在風塵中混久了,多少染上些邪氣,說出那句話,她就後侮了,因為她一直想留給夏志昌一個好印象的,幸好夏志昌聽不懂,她連忙岔開來道:「我是說你怎麼會養這種惡鳥的?」

  「它們沒有什麼不好呀,是我在山上的樹洞裡掏回來的,而且它們的眼力尖銳,我後來就在晚上跟它們比眼力,滿山去找野鼠,瞧誰抓得多,誰捉到就是誰的,起初老是它們勝,後來它們卻一次都贏不了我。」

  「你也真是的,跟它們比捉老鼠,你不怕閑得無聊了嗎?」

  「不,這是一種練眼力的特殊方法,野鼠是珠瑪老師父叫別人捉了來的,到了晚上,他再到山野間去,在遠處放出來,讓我們空手去捉回來,除了眼力之外,還要練輕功和速度,那兩頭夜梟長成以後,飛行很快,要勝過它們實在不容易。」

  「你的武功就是這麼練成的?」

  「是的,老師父督促我練功夫,可說是煞費苦心。他怕我練那些單調而持久的武功時缺少耐心,所以用各種方法來提起我的興趣。」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感情與懷念,使得一丈青很感動,頓了一頓道:「大家盼你將近十幾二十年,每個人都在用不同的方法獻出自己,總算把你給盼來了。夏少爺,你可千萬不能使人失望。」

  夏志昌一怔道:「這我知道,可是大姊,我怎麼會使人失望呢?」

  「你不會最好,我只是提醒你一聲。」

  「你最好說得明白一點,我怎樣才是使人失望呢?」

  「每個人都期望你能接下老王爺的傳統,接下鷹王府。你若是做不到,就是使大家失望了。」

  「假如這是我的責任,我一定做到的。」

  「這就好,你要記住這是你的責任,絕不能因為任何原因而放棄。」

  「有什麼原因會使我放棄呢?」

  夏志昌知道她的話中一定有所指,因而小心的試探著,但是一丈青很謹慎,不再說下去。

  她只是避重就輕地道:「八王府盟主,在別人眼中,是一種無比的權勢與財富,但是你卻似乎看得很淡,不當一回事,所以我才提醒你一聲。那不但是一種權利,也是一項責任,不僅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也是很多人的責任,不容你輕易放棄的。」

  夏志昌道:「我知道了。」

  一丈青忙道:「我們下去吧!這下面有十幾丈深呢,你可不能再搶先了,跟著我下去吧!」

  她又找出另一根垂下的繩子,雙手握緊了,緩緩的向下溜去,夏志昌這次倒是很乖,跟著她滑到了崖底,那全是奔湍的急流,卻幸好有一塊巨石,橫亙在靠岸處,急流到這兒回轉旁流,巨石後面才有一個小小的平靜的水面,漂著一隻皮筏。

  那是西北西南邊境常見的一種水上交通工具,用羊皮縫成一個個的袋子,吹足了氣,再用繩子捆住,連成一片,用以渡過急流,有些較為講究的,則用羊皮縫成獨木舟形,中間一段是空的,以堅木為支架,兩頭則仍然是以充氣的皮袋為浮力。

  船有底,人可以坐在舟中操槳,一丈青坐來的就是這樣的一隻皮舟。

  水面反映朦朧的天光,僅約略可見物而已,夏志昌卻看得清清楚楚,笑笑說道:「這玩意很有意思。」

  說著就要跳上去,一丈青忙叫道:「你不會操舟,別亂動,等我來吧!」

  兩個人都上了船,擠在一起並排坐著,因為船上只有這一點可容身之處,一丈青雙手操著一根木槳,把船推入急流中,卻無法維持平衡了,船在急流中不住地打橫旋轉,而且搖搖晃晃,差一點就翻了下去。

  因為這是一種單人的皮舟,擠下兩個人,浮力是夠的,但是單槳操舟,重量不平衡,用力也不對勁。

  夏志昌含笑把槳拿了起來,不過才撥弄了幾下,船已像箭般的,在急流中直直的急行而去。

  一丈青有點不好意思,但又十分欽佩地道:「你會操舟,剛才怎麼不說呢?」

  「操舟我是學過的,只是沒弄過像這種船,所以我不敢說,可是後來一看,那跟一般的木船沒有什麼兩樣。」

  「你從什麼地方看出跟木船一樣的?」

  「看你所犯的錯誤以及船進行的狀況。」

  「我犯的錯誤?」

  「是的,你大概只會在平靜的小河裡劃劃小船,根本就沒經過這種激流。」

  「誰說的,我來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不是好好的?現在因為多了一個人,不好使力。」

  「大姐,這都不是理由,別說是多一個人了,你看過那些渡船上的船夫,滿滿一船的人,在滾滾的江水中,照樣走得很好,這完全是巧妙的運用,強辯也沒用的。」

  一丈青只有不作聲了,她傾慕地看著身邊這位壯健樸實的少年,心中湧起一陣莫可名狀的情意。

  頓了一頓,她才問道:「夏少爺,那位孫小琴姑娘是你在路上認識的?」

  「是的,她肯棄邪歸正,放棄了大青嶺上的堂口,是個很了不起的姑娘。」

  「看樣子你們的感情很深呀,那些人把她抓去了問你的下落,她咬緊了牙不開口,連刀子放在她的脖子上都沒開口。」

  「她沒受傷吧?」

  「沒有,你們的感情是不是很深呢?」

  她還在追問著,夏志昌道:「我們相識沒有多久,相處的時間也短,這感情又怎麼深得起來。」

  「可是她拚命也不肯吐露你的下落,你對她也是十分關切呀!」

  夏志昌一笑道:「我們這一路上出死入生多次了,大家都已是生死患難中建立的交情,這是人與人之間的道義之交,生死與共,寧死不負,這是常見的事,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如此,何況我們已經相處了一陣子呢,這是義氣,卻不是感情。」

  「我卻不以為然,我看得很多,男人之間,也許會有那種義氣,女人卻沒有過,女人不會講義氣的,只有在兩種情形下例外。」

  「哦!那兩種呢?」

  「一種是為了她所愛的人,她可以不顧一切,另一種是為她所愛的東西或事情,她也可以不計生死。」

  「沒有第三種了?」

  「可以說沒有了,也許她們表現的方法跟所愛的對象不同,但都不出那兩者。」

  夏志昌笑道:「還有就是為理想,就像大姐你幫助小弟,並不為了什麼,只是為了理想。」

  「我是為了我師父的要求,我是一個孤女,師父收養了我,教我武功以及做人的道理,他又是我的義父,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不!大姐,我想范大叔既然教了你做人的道理,就不會強迫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他雖然請求你,卻也說明了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也是你應該做的事,才使你答應的。」

  「是的,所以你不必領我的情。」

  「大姐,你誤會了,小弟我對你的感激是無可言喻的,但我的感激卻不如我的尊敬更有價值,你不會認識先父,也沒有見過小弟,雖說是出之于范大叔的請求,但是你的犧牲很大,除了你自己心裡認為這是件義所當為的事情外,你不會作這麼大的犧牲,正因為如此,我對你的尊敬之心,更甚於感激之情。」

  一丈青很感動,輕聲道:「好,少爺,有了你這句話,我覺得已經得到補償了。」

  夏志昌道:「孫小琴也是一樣,她跟我以前陌不相識,跟她見面時,我剛殺了她的哥哥,但她卻沒有仇恨我。她跟我在一起,除了她自己要擺脫江湖生涯,還有就是知道我在危急中,她要幫助我,完全是出於義氣,她不出賣我,也是為了理想。」

  「那你對她的關切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