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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老謝連忙道:「是的!是的!老主顧了,沒屋子也得給想辦法呀,三位坐一下,我給你們張羅吃的去。」

  他急急忙忙的走了,旁邊一張桌上卻有人開口了:「小妹子,你這麼細皮白肉的,露宿在外面不叫人心疼嗎?真要是沒房間,哥哥我的屋子裡倒是擠得下!」

  另一個男人也笑著說:「本來就是嘛,這麼標緻的大姑娘家,出門行路還要花錢住房間,那不是太傻了嗎,只要不怕擠,准保第二天又有住的,又有拿的……」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張桌子上也是三個人,粗眉大眼,大概也是跑江湖的,不過是第一次跑這條路,所以才不認識孫小琴,說了那番輕薄話。

  這也因為孫小琴先前的那番話引起了他們的誤會,因為孫小琴說是這兒的老主顧,常來住老謝這兒。

  一個正經規矩的大姑娘是根本不出家門的,那會經常的住在客店裡呢,那地方只有跑碼頭的流娼才以客舍為家,跟著客人走。

  孫小琴臉色乍變,但是吳長勝搖搖頭,她居然忍了下去,只是另外兩張桌子上卻有了動靜。

  那不是動,而是靜,鴉雀無聲的靜。

  那兩張桌上都有四五個客人,都是跑單幫的商販,他們都是認識孫小琴的。知道她是孫老虎的妹妹。

  孫老虎的死訊還沒有傳出來,但是這位辣手西施的大名卻如雷灌耳,她不找人的麻煩,已經是阿彌陀佛了,現在居然有人敢輕薄到她頭上,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

  原本是鬧哄哄的堂屋,一下子靜了下來,變得像死一般的寂靜,他們似乎嗅到了死亡與火藥的氣味。

  這一張桌上的三個漢子說了兩句俏皮話,他們原以為會引起哄堂的大笑,那裡知道卻換來了一片寂靜。

  堂屋雖然不大,但是只有他們這一張桌子上的笑聲,卻顯得很冷落與單調,所以他們笑了幾聲,也發現了不對勁而停住了笑聲,詫然的向旁看去。

  孫小琴冷著臉沒理他們,吳長勝裝作沒看見一般,夏志昌則是因為沒聽懂他們的俏皮話,沒有在意。

  因此,這一桌上倒沒怎麼樣,但是,另外兩桌上的突然冷漠卻使得他們不安,尤其是投過來的眼光,更令他們覺得很不是滋味,那眼光裡說不出是含有什麼,居然不是憤怒,也沒有讚賞與嘲弄,而是一張漠然的憐憫,就像是看著一個倒在路邊上的垂斃的陌生人,在等著看他們斷氣,卻又怕惹上是非而不願去搭手。

  這種眼光使得那三個漢子很不是滋味,悶了片刻,一個漢子似乎耐不住這股子冷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看什麼,老子臉上又沒長花,有什麼好看,老子只是說句笑話,也沒調戲你們的媳婦姐妹?我操……」

  這是一種惱羞成怒的表現,很顯然的,這個漢子已經失掉理智了。不過也難怪,在那麼多的奇異的目光凝視下,確實是一種極為難堪的經驗。

  另外一個漢子也受不了這份蔑視與沉默,憤然的一拍桌子,幫著他的同伴向大家叫陣道:「爺們走南闖北,都是這個調調兒,誰要是不服氣,就到門口去,不論劃下什麼道兒,爺們總接著!」

  這更是進一步公開的叫陣了,但是引起的反應卻很出他們意外,沒有人回答他們一句話,一兩個字,但也沒有人收回眼光,仍然是那麼冷漠,還帶著點可憐的神情緊盯著他們,只不過有一兩個人,卻又悄悄的用眼睛溜向了孫小琴那一桌。

  第一個漢子看見沒有人應聲,似乎較為得意了,猛然掀開衣襟,以極快的速度拔出了一支短槍,繞在手指上,很熟練的轉了幾個槍花,然後重重的一聲,放在桌子上,以示威的眼光,掃向那兩張桌子。

  看他們玩槍動作的熟練,很明顯的,他是一個槍手,要不也是一個經常玩槍的人。

  這時候,才有人輕輕的哦了一聲,而且那兩張桌上的人,看他們的眼光也改變了,由冷漠變成了激賞。

  因為他們都是認識孫小琴,知道這位辣手西施的手段,也知道她的本事。所以聽到那兩個漢子胡說八道,只當他們在自己找死,才用那種眼光看他們。

  及自這漢子掏出槍來耍了一手,大家倒也識貨,知道他們是有兩下子的,可能是存心來挑戰生事的。

  跟兩個漢子同桌的那個男子始終沒開過口,三個人中,只有他年紀較大,顯得較為沉穩,但也較為陰沉,這時卻聽他開了口:「小馬!把傢伙收起來,你才喝了幾杯,就醉成這個樣子,這可是你逞威風的地方!」

  他的聲音雖低,卻別有一股威嚴,那個叫小馬的漢子卻滿心不情願的嘟嚷道:「大哥!我沒有醉,是這些人太可惡了,我只不過說了句笑話,他們就把我看成犯了殺頭大罪似的!」

  這個漢子的感覺很敏銳,先前別人看他的眼光,的確像是看著綁赴刑場的罪犯,令人有一種以為他們死定了的感覺。

  中年男子峻厲地瞪了他一眼道:「把傢伙收起來!」

  他只重複了這句命令,但是語氣已更為冷峻,使得這個叫小馬的男子不敢再違抗,乖乖的收起了槍。

  可是,另一個搭腔的漢子卻不以為然的道:「胡大哥,你也是太小心了,這個地方是人吃人的,你要是不亮出兩下子來,人家會以為咱們是好吃的呢,你沒看見剛才他們是用什麼眼光看人的!」

  胡老大一皺眉道:「秦明,你要弄清楚,咱們是來辦事的,不是生事的,正事沒辦,何必節外生枝!」

  這個叫秦明的傢伙可不像小馬那樣對胡老大恭敬,但見他冷冷一笑道:「辦正事也不能叫人把咱們看扁了,尤其是聽說咱們這次的點子很扎手,連王胖子三個都栽了個大跟頭,那正是顯顯咱們本事的時候,又何必如此窩囊呢?叫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那個叫胡老大的中年人似乎很生氣,沉下臉道:「秦明!你少胡說八道,滿口嚼的什麼蛆!」

  秦明也冷冷的道:「胡老大,你別沖著我抖老大的威風,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霹靂火一向是獨來獨往,名頭並比你們沱江雙怪弱,這次因為是被搭配在一起,也因為你年紀大一點,才稱你一聲老大,並不真因為你是老大!」

  胡老大似乎沒有想到秦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他抖出這一套,氣得發抖道:「秦明!你在說些什麼?」

  秦明冷冷的道:「我說的是我們目前的事,我已經討厭聽你呼來喝去了,如果要是你不再對我客氣點,咱們就散夥,從此各幹各的!」

  胡老大火起來了,他沉聲道:「散夥就散夥,我們稀罕你不成,我跟小馬哥兒們在道上混了幾年了,從來沒跟人搭過夥,也沒辦砸過事。」

  這時那個被稱為小馬的漢子反而急起來了道:「大哥,秦大哥,你們怎麼了,自己人怎麼反鬧起來了。」

  秦明冷笑道:「小馬,不是我要鬧,這是姓胡的要跟我過不去,他擺的那門子老大,管到我頭上來了。」

  小馬道:「秦大哥!胡大哥不是管你,他顧慮得也對,我們是來辦事的,何必節外生枝呢……」

  秦明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小馬,剛才是你掏傢伙出來的,我是為了支持你,你倒說起風涼話來了。」

  小馬拱拱手道:「秦大哥!你多包涵,剛才我是忍不住了。媽的!這些土佬太氣人,好像我們外鄉人好欺似的,等我一拔槍,一個個又像是龜孫子樣了……」

  這傢伙的確是個草包,忙著向秦明解釋,言語中卻又將堂屋裡的人得罪了,而且這一句還是公然的侮辱。

  可是他們先前的那番對談,已經讓人明白這三個傢伙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腳色,這些跑單幫的客人對江湖圈子多少也有個耳聞,知道這三個傢伙還都是狠腳色。

  因此儘管他們言語發橫,卻沒人敢出來招惹他們,只不過他們的眼光都一直看著孫小琴,心裡在奇怪,為什麼今天辣手西施的脾氣特別好,是不是被那三個傢伙的名頭嚇住了。若是在平時,她早就火蹦八丈高了。

  對江湖行情稍微瞭解深一點的人,卻更為不解了,因為他們深知憑辣手西施這四個字,在黑道上的份量絕不會弱於什麼霹靂火或沱江雙怪,而且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三塊料再狠,只能在四川幹棒老二。來到這青海地面上,絕對邁不過孫小琴。

  終於這邊的孫小琴動了,伹她才不過站起來,跟她同桌的小夥子卻先動了,那是夏志昌。

  他站起來後,動作看起來很斯文,還是那麼不慌不忙,但卻快得像電火般,一下子就閃到了那三個人的桌子旁邊,笑哈哈的道:「剛才聽三位說到王胖子,是不是叫做王大為的?」

  胡老大詫然地打量一下夏志昌才道:「不錯!」

  夏志昌道:「湊巧得很,我跟他認識,一路過來的。」

  秦明立刻道:「你跟他一道來的?聽說他栽了。」

  夏士昌道:「是的,他首先碰到了鐵獅劉球,兩個人幹上了,王胖子斷了條胳膊。」

  秦明這才哦了一聲道:「我說王胖子怎麼那麼不濟事,叫人把胳膊也弄折了,原來是劉鐵獅下的手。姓胡的,你聽了,本地道兒上的人也插了手,你還要一個勁兒裝迷糊,要是叫他們得手了,咱們這趟豈下是白來了。早就該照我的意思,一進地頭就叫明瞭字型大小,通知他們別混插手了。」

  胡老大冷冷的笑道:「叫明字型大小,人家肯聽你的?」

  秦明道:「他們敢不聽!以後就別想再混了,事情有先來後到,我們是事主擺明瞭邀請的,照規矩他們就不該插手,你不肯打招呼,自然就人人有份了。」

  胡老大道:「你怎麼知道事主沒請他們了。」

  秦明一翻眼道:「事主若是也請了他們,又何必巴巴的到四川去把我們給弄了來,點子不過是一個小夥子,那用得著如此勞師動眾的。」

  胡老大不禁歎了口氣:「秦明,到底你有沒有接到帖子,帖子上是怎麼說的?」

  秦明道:「怎麼會沒帖子呢,憑帖子先領兩百兩銀子,我們是一塊兒到手的。」

  「帖子上是怎麼寫的,你看清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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