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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孫小琴怒哼了一聲:「那也只是一個名份而已,實際上他從沒有盡到一個做哥哥的責任,小時候,他沒有盡到一點兄長的責任,不但自己拳打腳踢,而且也聽任他那些手下對我打罵,我比一條養的狗都不如……」

  「他……怎麼這樣對待你呢?」

  「他那個人心目中只有黃的金子跟白的銀子,他要不是為了怕丟臉,他早已就把我賣到窯子裡去了。」

  夏志昌不知道窯子是什麼地方,珠瑪大喇嘛雖然把外面的人情世故告訴他很多,但是有些事是他無法學到的,只是他想到那必然是個很不好的地方。

  孫小琴似乎很憤怒,沉著聲音道:「我知道這個哥哥不可倚靠,要想出頭必須要靠自己,所以我咬著牙,拚命地練功夫、練槍法,總算給我練出了一點成就,他才對我另服相看了,因為我的槍法不但可以幫他的忙,也已經超過了他。」

  「那一定是很不容易了!」

  「是的!天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下過多少努力,我比他們每一個人強,因為他們都沒有我這種環境,逼得去下苦功。山上的日子漸漸好過了,大塊的肉、大把的錢,使他們都懶散了,只有我在不斷地磨練自己。」

  夏志昌歎了口氣:「是的!功夫是不斷的苦練磨出來,我在塔拉爾宮中,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沒有一天斷過練功,剛開始的時候,簡直無法忍受,可是老師父督促很嚴,不准我偷一點懶。」

  兩個人都沒說他們在練功時是如何的苦況,但是他們都能瞭解,因為這是他們的體驗。

  孫小琴道:「你的功夫實在很高,我看到你用手上的震力把珠寶彈起來打擊馬蘭莎,實在羡慕得很。」

  「你也應該不錯,這不算什麼,只要下苦功,誰都可以練到的。」

  「不!我差遠了,你有名師指點,我只有靠自己摸索,所以到後來,我只有專心練習槍法了,因為這玩意兒可以無師自通的,其他的功夫在山上的人自己也是三腳貓,我跟著學不出什麼名堂來。」

  夏志昌歎道:「塔拉爾宮裡不准攜槍進去,所以我就是沒機會學槍法,但老師父說我可以出來再學……」

  孫小琴笑了一下道:「開槍沒學問,手指一扣扳機就行了,根本不必學,至於把槍玩得熟,打得准,那可不是一天的功夫,而且也急不來的,我看你身上插著飛葉子,想必一定很有火候吧!」

  「還好!十丈之內打著頭,一口氣連發二、三十把,最多只有一兩把會漏空。」

  「那你根本不必費神去練槍了,手槍的威力也不過如此,卻沒有你這麼快,因為還要裝子彈,再說這玩意兒毛病多,難以把握,很可能在緊要關頭,遇上一顆打不響的彈,就會因此而送命。還不如刀子穩靠。」

  「老師父也這樣說過,所以他一個勁兒的教我練功夫,只不過他在我臨走的時候,又告訴我說時代究竟不同了,火器越來越進步,功夫再好,也無法在百丈之外傷人,可是一支長槍就能辦得到。」

  「那也是,你可以向吳老爹討教一下,他的那支長槍是最好的,而且他的槍法也出神入化了。」

  由槍談到武功,再由武功談到其他,話就多了,可是孫小琴的眼睛又紅了,那是由於話題轉到身世上。

  夏志昌的身世根本還不清楚,孫小琴的身世堪悲,從小死了爹,八歲時又死了娘,就由一個鄰居把她送到孫老虎那兒去,在這以前,她沒見過這位哥哥,因為孫老虎比她大得多,早就不務正業,出門浪蕩去了,而且知道他在大青嶺落了草。

  沒有人敢收養這個孤女,為的是怕惹上麻煩,只好將她送到大青嶺。

  孫老虎那時只有七八個人,兩杆破槍,對這個幼妹根本不當同事,她的待遇比那些搶來的女人還不如。

  她是在屈辱、打罵、血淚中長大的,所以她拚命的練功夫,使自己堅強,她飽受淩虐,所以她痛恨暴力,摒棄這種生活,也為此,夏志昌雖然殺了她的哥哥,她不恨夏志昌,這當然也因為她在江湖的圈子裡成長,才有這種觀念,否則的話,不管孫老虎對她多壞,到底是她在世的唯一親人,手足被害,很難如此釋懷的。

  夏志昌靜靜地聽著,一面同情,一面唏噓感歎。

  這實在是個很平凡的故事,而且,孫小琴的遭遇也不是悲慘的,世上比她更不幸的女孩子還多得很。

  只不過夏志昌是從寺廟中出來的。在藏人心目中的喇嘛是很崇高的地位,被選為喇嘛的子弟,都是貴族,獻身佛職是一種榮譽。

  所以夏志昌從來沒有接觸過什麼悲哀,也沒有聽過悲慘的故事,因此他對孫小琴的身世就認為是很淒慘了。

  但是,他自己本身也是在嚴格的磨練中成長的,因此對於孫小琴的奮鬥認為也很平常。

  這使孫小琴略為失望,她對自己的堅強自勵一直認為很自傲的,好在她也知道夏志昌的過去只是一片空白,對他無法作更多的要求,—也就不以為意了。

  夏志昌忽然問道:「孫姑娘,既然你不為令兄的死而傷心,那你又為什麼要哭呢?」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為我的將來而感到茫然吧,我以前在大青嶺可以分到一份紅錢,今後自然沒有了,如何生活,就成了問題。」

  「你不是在都蘭開著一家藥材鋪嗎?」

  孫小琴歎了口氣:「那是賠錢的生意,我的藥材鋪裡有兩位大夫,由我每月貼上五十塊錢月俸,他們給人施診不收錢,我的鋪子裡只有窮人光顧,大部份的藥錢也是奉送的,我從大青嶺得來的錢,全花在那個地方,好幾個人靠著我養活,可不能作為生計的。」

  「原來你是位行善的俠女,佩服!佩服!」

  孫小琴苦笑一聲道:「我在大青嶺取的是昧心錢、不義之財,只有那樣花去才能心安。正因為如此,我才經常留在大青嶺,否則我早就離開我哥哥了。」

  「這倒是,那你以後如何去維持呢?」

  「沒什麼,我只是在暗中支持那家鋪子,並沒有公開出名,鋪子裡是兩位大夫掛的名,最多我去通知他們一聲,把鋪面送給他們,叫他們自己去維持就行了。」

  「那不好吧,本來是施診施藥的,忽然改成要錢了,不是要使得那些窮人失望了嗎?」

  「這也沒辦法,我總不能再去做強盜搶了銀子來支持,以前是為了哥哥拖著,無法脫身,現在我再也不幹那種事了。」

  「當然,搶了錢來做善事,到底不是辦法,孫姑娘,我這袋子珠寶,你可以拿去……」

  「不行,夏兄!我以前因為是不義之財,才那樣子花費的,你這些珠寶是人家送給你的。」

  「我不需要!」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那怕到了都蘭,你把藥材鋪接過去辦都行,卻不能由我經手。」

  夏志昌倒是沒有辦法了,他找不到理由去說服孫小琴,而且孫小琴又道:「夏兄!都蘭城裡還有別的做善事的人,我不支持,自然還會有人肯出錢支持下去的,你倒不必為這個去費心思了。」

  「可是,我卻不忍心見你為這事傷心、發愁!」

  「我發愁的不是藥材鋪子,開這家店,我是為了求個心安,現在我不賺那種昧心錢了,不去理會它也問心無愧,我愁的是未來的日子怎麼過……」

  「那有什麼好愁的,你還怕會餓著不成?」

  孫小琴道:「不錯!就是這個問題,我上無片瓦,下無寸土,身無一技之長,連一般女兒家的普通活計都不會做,除了身邊一杆槍外,什麼都沒有,總不成我還替人家去當槍手不成!你說叫我做什麼?」

  夏志昌也怔住了,想了一下道:「你可以做保鏢,我聽老師父告訴我說過,很多不願淪入黑道的江湖人,都是以保鏢為生,這是一條江湖人正正當當的生路。」

  「夏兄!這是以前的事,現在可不時行這一套了,也沒人開鏢局了,否則也沒有這麼多收買路錢的堂口了。做生意的人,不會花錢請了保鏢,又一路上花錢燒香拜佛,孝敬這麼多綠林祖宗了。」

  夏志昌一怔道:「沒人開鏢局了?」

  孫小琴道:「是的,也許在內地大城市裡,還有那麼一兩家在勉強撐著,像這些窮鄉僻地,鏢行早關門了。」

  「為什麼呢,難道大家都……」

  「因為年頭兒變了,一管槍伸伸手指就能殺人,沒人肯下死勁去練功夫了,大隊的商家,把請保鏢的錢省下來,買上幾支槍,教夥計們帶在身上,一樣能保護自己了,小一點的生意人,只要乖乖的交出買路錢,也就過去了,因此自然就用不到保鏢的了。」

  「那些商隊總要請人護隊,教人用槍的吧!」

  「是的!他們當然要請人去教槍法,平時也有隨隊的教練,來指揮督導槍兵所組成的民團。」

  「什麼叫民團?」

  「那是各大鄉大鎮的民間自衛組織,也稱為鄉團或者自衛隊的,壯丁是他們自己的子弟,武器經費由地方上公攤,目的就是防衛自己,不受盜匪的侵擾,有些大的商號,也有著差不多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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