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東入陽關無故人 | 上頁 下頁
三二


  楚天涯慢慢冷靜下來道:「我知道這是洪九郎做的手腳,無非是逼我出頭而已。」

  吳能道:「看來大官人是非出去一趟不可了,別的事都好辦,上官失印非同小可,也不是兄弟的那些兒郎們挨幾下板子就解決的,兄弟先來通知一聲,已經算是賣足了交情,底下的事要如何交代,全憑大官人一句話了。」

  楚天涯想了一下道:「你出去找到洪九郎,告訴他,今夜初更,我在玉狐莊等他,跟他作個了斷。」

  吳能道:「官印的下落呢?」

  楚天涯道:「我沒拿,相信是洪九郎那小子為了逼我出頭而施的鬼計,我跟他碰了頭,一切都會有交代的。」

  吳能沉吟片刻才道:「但願是如此,否則兄弟只好不顧交情,硬栽在大官人頭上了,因為盒子在你的倉庫裡發現,兄弟也必須對上官有個交代,否則大家都過不了關,底下的事就更難辦了。」

  吳能告辭去了,屋子前後卻各留下了一個人,明擺著是監視著他,後面那個還好,前面那個乾脆就坐在廳房中。

  這是間半開門的暗娼館,弄個公人坐在那兒,自然是很不方便,幸好這是上午,沒什麼客人來,但是那個鴇母可進來說話了。

  她向楚天涯道:「楚大爺,您要辦什麼事兒,還請挪個窩兒吧!在這兒有兩個六扇門兒的前後把著,實在不方便。」

  楚天涯很生氣,出去問那個公差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監視我不成?」

  那差人笑笑道:「大官人,這是吳頭兒的吩咐,不管您上那兒去,都不准離開我們的眼睛。」

  楚天涯火了道:「笑話!楚某又沒犯法!」

  那差人道:「大官人,吳頭兒已經是夠交情的了,說您沒犯法,大概連城隍廟的泥菩薩都不會相信。」

  楚天涯幾時當面受過這種頂撞的,面子上下不來,一拍桌子道:「好!說楚某犯了法,你們拿鏈子來鎖人呀!」

  那差人可不像吳能那樣講交情,吧的一聲,把身上的鏈條往桌上一摔道:「姓楚的,你再說一句話,看大爺敢不敢鎖你,媽的!你還以為你是大爺呢!縣太爺已經下了條子要逮你了,是吳頭兒一再地壓著。」

  楚天涯沒想到對方說翻臉就翻臉,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以他的脾氣是忍不下這些的,但他知道這時候可不能發作,假如真幹起來,憑這小子的一個公差是拿不了他,可是公然拒捕後,他在此地就成了個黑人,一切地位與多年的努力都完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正是吳能的陰謀,想擠得他容不了身呢!

  因為他在此地的許多生意,都是利用別人的名義開設的,吳能都很清楚,他只要一背上案子,吳能就可以明裡暗下手,至少吃掉他一半的財產。

  一刹那間,他才意會到一種失落的悲哀,他所建立的一切,都是虛空的,顯赫的聲勢了都不實在的。

  陪他歇宿的那個娼子金菊花,出來說好說歹把那個公差勸住了。

  楚天涯一氣之下,也不再躲藏了,穿好衣服,公開地出了門,那兩名公差也跟著他,一腳來到了玉狐堡。

  堡中的人已空了,只有幾個老傭人在,連家俱也被搬走了不少,那些人都以為他不可能回來了。

  對他的歸來,大家都很意外,管門的老傭人老秦前來嘮嘮叨叨地報告,大致是說各人的動靜,以及什麼人拿走了什麼東西,聽得楚天涯十分煩躁,沒等說完就把他打發走了。

  一個人回到屋子裡,那兒也零亂不堪,好在還乾淨,他往炕上一倒,聽見有人進來,以為又是老秦來找他嚕嗦。

  於是不耐煩地道:「老秦,別說了,叫他們拿好了,有本事全拿光了,反正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我楚大爺不倒下去,不怕他們不乖乖地送回去!」

  「問題就在此,你楚大爺真倒下去,那些東西就回不來了。」

  聲音是很陌生的,楚天涯跳了起來,看清是洪九郎笑吟吟地站在桌子旁邊,他先是一怔,隨即頹然地道:「洪九郎,你真厲害,你已經擊倒我了!」

  洪九郎一笑,道:「我可沒這麼大本事,是你自己擊倒自己,當你做第一件昧心的事情時,你就開始在打擊自己,直把自己擊倒為止。」

  「洪九郎,你別說風涼話,楚大爺已經認輸了,要殺要剮隨你便,但是可不吃你這一套!」

  洪九郎看著他,目中流露出同情之色道:「楚天涯,你完全不像個江湖人了,你的豪情呢?」

  楚天涯神色變了一變,終於歎了口氣道:「我不想做江湖人,江湖人做得使我寒了心,我來到此地,替九個江湖人收過屍,他們都是曾經顯赫一時的江湖人,可是到了最後呢?老死路旁,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還是我施捨了一口棺材埋了他們。」

  「你自己想想,江湖人只會武功,此外無一技之長,可是跟別人一樣,要吃飯要穿衣服,銀子不會從天而降,我如果嚴守老師傅的戒律,不偷、不盜、不搶,我能幹什麼?」

  「什麼都能幹,保鏢、打獵……」

  「老弟,這兒不是天山,獵物都絕了種,除了烏鴉麻雀之外,連島毛都看不著一根,我打個屁的獵,至於保鏢更不是人幹的,銀子賺不到幾兩,卻跟黑道上結了仇,再大的本事也逃不過一連串的險謀暗算。此地有十幾個很有名氣的鏢客,全都垮了,丟下一趟鏢,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賠進去了還不夠。」

  洪九郎怔了一怔道:「照你這麼說,江湖的路子竟是沒人願意走了?」

  「那也不儘然,當個江湖人要能耐得住貧窮、耐得了平凡,但是老師傅太出名了,我們一出師,就繼承了天狐的盛名,我們就不能丟臉,老師傅也傳給了我們一身不算差的武功,使我們不甘於平凡,他又沒有給我們一筆足夠花用的錢,我們總要活下去。」

  洪九郎想了一下道:「活下去的方式很多,但你們卻選了最壞的一種,食人而肥。」

  楚天涯歎了口氣道:「隨你怎麼說吧!人就是這個樣子,說別人都容易,自己經歷到那種情況時,就不一樣了。」

  洪九郎笑道:「楚天涯,那只是你自己安慰你自己的理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們都超過了那個道理的範圍了,老師傅要我清理門戶,但就不為那重關係;我也要對付你們的。」

  「隨你的便吧!你已經毀了我的一切了。」

  他伸直了兩隻手,做出一付挨宰的姿態。

  洪九郎道:「你難道不想反抗?」

  楚天涯道:「在你面前我不想動手,十年來,我也很少跟人動手,武功早就荒疏了,你是老師傅教出來的,天狐門的武功你都瞭若指掌,所以我不想自討苦吃。」

  洪九郎看了他一眼,突地伸手捏他的脈門,楚天涯也閃躲了,但是仍被他輕而易舉地握在手中。

  稍稍一用力,楚天涯已痛得滿大汗直流,臉色也變得蒼白,呻吟著道:「洪九郎,念在同門之誼,你就給我一個痛快,別作賤了。」

  洪九郎奇怪道:「你的武功怎麼退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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