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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其實她今天刻意地裝扮一下,原也含有挑逗的意味,她在那一襲薄綢外衣中,除了一條粉紅色雙繡鴛鴦肚兜外,什麼那沒有穿著。

  燭火隱約,把她的胸體玲瓏浮凸,表露無遺,只有她的神色卻是莊嚴的。她的用意原是在考驗一下侯朝宗的定力的。

  朝宗的反應卻很絕,絕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的意料中,朝宗的反應不外乎二。

  一是,正襟危坐,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這種結果使她會對侯朝宗更形尊敬,但卻自慚形穢。

  一是,侯朝宗也像其他男人一樣,眼睛盯著不放,一副急色的樣子。

  這種反應是很自然的,她也不會因而輕視朝宗,但心中未免有點失望,因為朝宗還是在她的肉體上被吸引過來的。

  可是,現在的朝宗並沒有特別為她而瘋狂,也沒有無視於她的存在,反而一本正經地討論起這個問題來了,倒使她有點難於招架。

  她頓了頓,才道:「侯相公,你是說你很喜歡我!」

  「是的,你本就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聰明、美麗。」

  「你很想親近我一下。」

  「是想親近你一下,不是很想,因為我們還沒有把話說清楚。」

  鄭妥娘好奇地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第一,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是你的客人。」

  「那當然,對客人,我也不會這麼隨便,至少要搭搭架子,吊足他胃口,花夠了銀子,才能讓他沾沾身,這是一個名妓必須要端的身份,雖然上了床,我也是一個女人,跟那些兩錢銀子就能摟著睡一夜的土婊沒多大的差別,但是男人有時很賤,價錢貴的,得之不易的,他們總認為要高得多,像我們這樣,見面才兩三次,就想做入幕之賓,那是破壞行規,自貶身價。」

  朝宗歎口氣,道:「妥娘,你把話都說完了,我倒不知要說什麼好了,我本來想告訴你的是我身邊有二十兩銀子。」

  「哦!你準備用來作一親芳澤的錢。」

  「不!我知道那是不夠的。」

  「夠了!你侯公子是名士,名士有時可以抬高我們的身價的,雖然少一點,我想鴇兒娘可以接受的,甚至於打個對折,她都不會反對,只是不能再少了,我們的身價也是因人而異的。」

  「但是我卻捨不得!」

  鄭妥娘倒是好奇了。

  她並不想要朝宗的銀子,也知道朝宗絕不是拿銀子來求歡的,可是聽他說捨不得,倒是弄不清他的用意何在了。

  朝宗坦白地道:「我雖是世家子弟,家中並不富有,我自己是客遊在外,沒有多餘的錢來供我揮霍,我這二十兩銀子是準備花掉的,而且也準備為你花掉,但卻不是你說的那種花法。」

  「你又準備怎麼個花法呢?」

  侯朝宗道:「隨便你說,那怕你喜歡聽聽銀子落進水裡的聲音,叫我扔到窗外塘裡去,我都毫不考慮,就是不能付給你的假母,用作纏頭之資,要我為了嫖窯子花錢,別說是十兩,連一兩我也捨不得。」

  「那麼,你究竟要把銀子花在那兒呢?」

  侯朝宗道:「原來我是想雇條船,把你邀到船上,撐到僻靜之處,好好聚一下,用來開銷的,可是你的安排,又使我的計畫脫了空。」

  「你只打算邀我聚聚,談一談?」

  「不!當然我也想你能解去羅衣,讓我欣賞一下你的玲瓏美妙身材,如果不嫌唐突,再讓我抱一抱。」

  他說得毫無忸怩,顯見這些話在他心頭盤旋已久,絕不是臨時想出來的。鄭妥娘目光迷離地望著他:「你來之前,已經打好這個念頭了。」

  「是的,我是這麼盤算了,念頭的興起,卻是今天下午在山上背著你的時候,豐肌若無骨,貼著我的背上那種熱烘烘的感覺,使我悴然心動,我真想在那個時候,將你放下來,請你為我一解羅衣的。」

  「你那時候怎麼不說呢?」

  朝宗道:「我倒不是怕你不答應,也不是怕碰釘子,而是想到山中恐怕還有別人前來,看見了不方便。」

  「你以為我一定會答應?」

  「是的!你沒有理由拒絕的,因為我們是朋友,你是個非常的女人,而我要求的只是欣賞你的身材的美,我的心中一片純淨,毫無絲毫欲念……」

  「朋友還管這些!」

  「是的,這就好像是俞伯牙之對鐘子期,既許為知音,自然要把最好的技藝獻出來。」

  妥娘忍不住笑了道:「侯相公,我聽過不少男人要我脫衣服的請求,但從沒有一個理由像如此荒謬的。」

  「怎麼?這個理由絕不荒謬,所謂俞鐘之交,僅不過是琴中知音而已,而我們此刻卻在討論你的美,內在的、外在的、裝飾的,以及天然的、隱約的和袒露的,都應該一覽無遺的展現出來。」

  妥娘倒是沒話說了。

  她默然了片刻,才緩緩地道:「你僅僅是為了欣賞,沒有更多的要求了?」

  朝宗狡猾地一笑,道:「在目前,我僅是這樣的一個要求,可是在欣賞之際,我若不克自持,那是另一個問題了,我說過我不是一個聖人,我的定力也有限,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處此情景是怎麼一個情況,我無法逆料,因為我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

  妥娘想了半天,才輕輕地歎道:「我從來也沒有在這種滑稽的情形下為男人脫過衣服,但是你說的理由,我竟然無法拒絕,想起來真太好笑了。」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顯然是已經準備除去羅衫了。

  侯朝宗忙道:「等一下,妥娘!斯情斯景,可以入詩,可以入畫,若是如此像剝羊似的,豈不是太刹風景了。」

  鄭妥娘笑道:「哦!脫衣服還有詩情畫意的?請恕我這個俗人,不知道要如何才算是雅?」

  朝宗把她推到屋子的中間,把燭光調了一下,集中在一區,又到架子上取了一支五孔笛才笑道:「我吹笛,你唱歌,隨著節拍,翩然起舞,然後再輕輕地解下羅衫,想想這是何等情致。」

  鄭妥娘斜睨了一眼,細聲道:「你倒是真會享福。」

  朝宗笑道:「這不是享福,是懂得欣賞,所以我才敢對你提出請求,我要你把最美的姿態表現出來,女人的美麗跟花朵的嬌豔一般,是要有人欣賞的,否則白白地埋沒了,就是暴殄天物。」

  「什麼?女人天生就是給男人欣賞的?那麼賤?」

  「妥娘!別抬杠,我這樣說並沒有侮辱的意思,這是不爭的事實。花朵盛開,芳香遠送,為的就是要招蜂引蝶來傳送花粉,上天把女人生得這麼美,也是讓你們來吸引男人的,你想一個男人,滿臉大鬍子,一身黑毛,裸然人前,只會嚇人一跳,再也沒人會去欣賞。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再醜的女人,在青春之期,身材婷婷,一樣具有動人之態,因此女人最美的時候,就是不著寸縷之際,而且這也有區別的。」

  「什麼區別?」

  「年歲的區別,每個女人,都有一段動人的歲月,卻不會永遠動人,年紀太輕時身子沒發育,固無美感可言,到了中年,腰粗胸垂,一身肥肉,同樣的也是動人不起來。」

  「你是說女人一到中年就不可愛了?這我可不承認,別的不說,就以舊院來說吧,有好幾個姐妹都已經三十出頭了,鋒頭之健,尤勝於小姑娘。」

  朝宗笑道:「我不是說中年婦人不可愛,徐娘風韻更迷人,但迷人的是風韻,是後天的修為,不是這種天賦的美感了。」

  妥娘聽得怔住了。

  朝宗又道:「妥娘,你是一個很美的女人,但是青春不永,你身上的這一項美麗,目前正是花開盛豔的時候,再下去,慢慢的就會消逝了,所以我才想在最美好的時光,留下最美的印象。」

  他說完竹笛就口,吹起一曲金縷衣,鄭妥娘不知不覺間隨著曼聲變曲,翩然起舞。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在清澈的歌喉裡,在曼妙的舞影中,一襲輕紗被揮開飄落了,一片紅色的胸衣又飛開了,露出了那迷人的、晶瑩的、潔白無瑕的、玉也似的胸體。

  朝宗忘其所以,笛子早就停了,目不轉瞬地看著妥娘,直等她舞到身前,歌聲乍歇,一個炙熱的身子投進他的懷中時,他才警覺,忘情地抱住了她,再也捨不得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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