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桃花新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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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鄭妥娘跟卞玉京對李貞娘的這個女兒都十分的愛惜,本來以她們在書院的名氣與地位,是不輕易給人跨刀幫襯的。 因為她們都自有門戶,除非有客人叫條子、出堂差,才過來點綴一下,來了也是唱支曲子略作應酬,像做客人似的。 這不僅是面子問題,與纏頭收入也有關係,在別家的院裡擺席,主要的收入全是大家的,她們身為名牌紅妓,自不必給人幫襯去。 今天因為是給香君做面子,她們是主動前來湊場面的,這就是說,做客人的可以循出堂差的規矩,付一份例賞,也可以將就分付。 李貞娘固然是秦淮名妓,卻因為年歲大了些,只靠著老客人以及慕名前來相好,本身實在已沒有多少的號召力了,因此才把女兒給抬了出來。 香君不是她親生的女兒,是買來的假女,不過她孑然無親,不像一般的假母,對假女十分刻薄,非打即罵,她對香君還算是很痛愛的,而香君又惹人憐愛,書院中的姐妹們是十分的熟絡。 其中尤以妥娘和玉京為甚,卞玉京的人緣最佳,對誰都像個大姐姐似的,對香君這個小妹妹尤然,而鄭妥娘跟香君更是投緣,自居為師,閑下就教她認字讀書作詩。 這兩人一個是大姐姐,一個是老師,對香君也就不計較什麼了,她們知道香君剛踏進這個圈子,最好是能有一個既夠名望又有才情的少年公子來親近一陣,這樣於對她的名氣與身價都有好處。 可是要覓得這樣一個人選,倒也並不容易,侯朝宗就是這樣子給選中的,甚至於鄭妥娘還費盡了大力氣,要求夏允彝促成他們的相聚。 鄭妥娘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脾氣可發作不得,若是因為一時感觸,再來個較酒鬧座的話,那不是未幫忙而成為來攪局了。 因此她笑了笑,道:「你那嘴裡就吐不出象牙來,侯公子是當代俊彥,只有我們香君妹子才配得上他,我再沒臉色,也不會硬揍上去自討沒趣呀,倒是她的老娘有點捨不得倒是真的。」 李貞娘啐了她一口,道:「瘋婆子,我又那只腳踩著你尾巴了,怎麼沖著我張口亂咬。」 鄭妥娘道:「你要不是捨不得,幹嘛老抓住香君,不介紹給侯公子啊,人家侯公子是專誠前來結識香君的,你自己盡把老臉往前湊,稱是那門子的巴結呀!」 李貞娘笑著道:「瘋子,你真不得了,一張口咬住了人竟是不放的,我要不把寶貝女兒趕緊送出去,還不知你要怎麼編排我呢?」 說著,把香君攜到朝宗的身邊道:「侯公子,孩子小,又沒教養,您可要多開導她一點。」 侯朝宗倒是趕緊站了起來:「好說!好說!不敢!不敢!」 香君雖是一直都在低著頭,卻也早已把侯朝宗偷瞧了好幾遍,在她的私心底下,倒是十分滿意這樣的安排的。 她雖然已經落籍,正式地掛名出來應酬了,但是媚香院仍以她的假母李貞娘為主,而李貞娘對她的期望也很高,要她能一鳴驚人,尋常應酬沒讓她去,有時也不過略露一下相就離開了。 所以她並沒有結交多少人,只有這批清流文士的聚會,才讓她出來多坐一會兒,那是有幾種緣故的。 一來,是為這些文人們頗負清望,由他們口中品題後,身價名氣立增。二者,是他們比較規矩,不會像那些商賈之流動手動腳的,怕惹起了香君的反感。 因為李貞娘看出香君這小妮子自小就很自重,不適合在這個圈子裡混,只有慢慢的感染她,讓她跟一些比較順眼的男人接近後,把臉皮混老了,慢慢或許能習慣。 只不過在這一個圈子裡,找個理想的人也不容易,他們多半已上了年紀,只有一個表字太沖的黃宗義年輕些,但是他的人太木訥,香君固然敬重斯文,卻不會欣賞太規矩,像木頭人般的人。 翩翩風采的侯公子來到留都,香君在一些人的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也間接地讀到了他的詩、他的文章,雖然沒見過這個人,心裡多少已有一個影子。 鄭妥娘和卞玉京唆動著夏允彝促成此聚,多半還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自然不好意思胡說,可是不住地在人前人後打聽著侯公子,別人還會不明白嗎? 這會兒她是真正地看到朝宗了。 在外形上,她是非常滿意的,因為朝宗不但是個美男子,而且玉樹臨風,是個偉丈夫,那使他看起來不像一般書生那樣虛怯,給人一種英氣勃勃的感覺。 所以,侯朝宗給她的第一個印象竟是比想盡中還好一點,也因為如此,她的膽子也大了,俏皮地抬起那一雙靈活的眸子,未語便先笑了。 然後,她以那清脆的聲音說道:「侯公子,前兩個好說是您客氣,後兩個不敢則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香兒年紀少不懂事,您卻是名滿白下的佳士,連夏老爺都極力推崇,要拉您入社,可見您的高明,娘請您教誨我一點,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您這一連兩聲不敢,分明是嫌我的資質太笨,不堪言教。」 侯朝宗對這樣一個小鳥依人般的可人的確是十分滿意,「香墜扇」是一般人公送給她的外號,他覺得這個名字起得妥切極了。 香君不但細巧玲瓏,而且美得明亮,晶瑩活脫是扇子上那一枚雕工精細的玲瓏玉璧,但是他沒想到香君的聲音也是那麼好聽,詞鋒又那麼的敏銳,證明這個女孩子的內在跟外表一樣的可人。 因此,他頓了一頓,才道:「不!不!香君,你誤會了,我不敢,是真的不敢!聽說你是妥娘的門生,而令師的高才我是領略過的,實在是高明,你有如此名師,那裡還差得了。」 鄭妥娘見侯朝宗對她如此推崇,不禁生出了知己之感,看了他一眼,道:「侯公子,香君妹子好才氣,我那裡配教她,只不過是我們姐兒倆閑下時互相研究一下罷了,可是話又既回來,你別老是轉著彎兒,罵我們姐妹吧!見了我那些不入調的玩意兒,就以為香君妹子也跟我差不了多少,告訴你,她可比我強。」 侯朝宗忙道:「妥娘,平時裡你最痛快豪爽的人,怎麼今日會假客套了,你的才名是公認的好。」 鄭妥娘笑道:「在那些俗氣銅臭滿身的生意人面前,我不敢妄白菲薄,是比他們多認幾個字,可是今天在座的,那一位不是當代詞宗,一方大家!」 侯朝宗笑道:「這可是有公評,假不了的。」 香君笑著道:「鄭姐,侯公子說你好,你大概真有一二可取之處投了他的胃口,這倒是不必客氣的。」 侯朝宗道:「何止二一而已,最少也有三四五六呢,妥娘有幾首作品,不僅文詞穩健,而且意致纏綿,已臻神來之境。」 鄭妥娘剛剛要開口。 香君笑了笑,又道:「侯公子,照你這麼說,你一定看過鄭姐的詩詞了,那就請你隨便舉上一首例子,評介一下,才見得你是言出由衷。」 這個請求太突兀了。 鄭妥娘雖有才名,畢竟也只是一名歌妓而已,她的詩詞最多也只在坊間流傳,客人們未必能看得到,即使看過了,也不會有人記得住的,香君居然叫人家給念出來,這未難太強人所難了。 李貞娘忙道:「香君,不可以沒規矩!」 鄭妥娘也道:「香君,我們作品被人稱一個好字,最多也不過是勉強得過去而已,你可別以為是有多了不起,還值得人家記下來。」 那知,侯朝宗卻笑笑道:「香君要考考我呢!」 香君這時也略略有點後悔,笑笑道:「侯公子,您可別太認真了,我不過是開開玩笑而已。」 侯朝宗笑了笑,道:「不!這是應該的,我說妥娘的詩詞好,當然要有根據,絕非說些門面話來討你們高興,我最激賞的是她一首浪淘沙!」 說著,他就以那富有男性魅力的嗓音輕吟著—— 日午倦梳頭,風靜鐮鉤,一窗花影擁香篝。試問別來多少恨?江水悠悠。 新燕語春秋,淚濕羅綢,何時重話水邊樓。夢到天涯芳草幕,不見歸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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