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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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禮堂前,新娘已經紅巾蒙面在等著,卻見一個小廝,穿了滿身吉服,把一根絲帶塞進他手中。 韓翃這才怔住了道:「這怎麼給我呢?」 「相公,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自然要交給您。」 聲音根熟,仟細一看,那卻是自己的貼身童兒韓升,韓翃更奇了道:「升兒,你沒弄錯吧?」 韓升笑嘻嘻地道:「侯爺安排的,錯不了的。」 鼓樂聲起,贊禮生也一局唱起喜歌。 韓升拉著他跟新娘站在一起,李存信與侯希逸各就了大媒的位子。 韓翃才知道果然不是開玩笑,今天是為自己娶親!自己是雙科的新貴,大登科而兼小登科了。 不過,他連新娘是誰都不知道,這不是笑話嗎? 莫非,他們已經知道柳青兒他適,為了彌補自己情天之殘,才為自己另娶了一戶妻室嗎? 但事前卻沒跟自己商量一下,天下那有這種荒唐事呢? 但是天下就有這種荒唐事,韓翃就這樣糊裡糊塗的被推上了喜堂,跟那個不知名的新婦拜了堂,然後被簇擁進了新房,新婦被送進了洞房,低頭坐在牙床上,新郎卻被追來的賀客們留在外間的堂屋中,鬧成一團。 李存信與侯希逸都來了,他們的臉上都流露著神秘的笑意,但是卻又顯得有些納悶,因為韓翃太鎮定了…… 終於李存信忍不住了道:「君平,很對不起,我們跟你開了個小玩笑,未徵得你同意,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韓翃卻長揖道:「二公成全之德,韓翃沒齒難忘,這一揖只為謝大媒,至於韓翃其他地方,身受大隆,非一言而能盡,大恩不言謝,韓翃只能記在心裡了!」 他說的話很得體,充分地表現出一個讀書人不卑不亢的態度,不忘記對方所施的恩德,但也沒有做出那種感激涕零的樣子,從容而自然。 李存信卻忍不住道:「君平,你剛才是真的成親!不是兒戲,也不是開玩笑!」 「這個我知道,有二公為大媒以及這麼多親朋好友為證,縱是兒戲婚姻,也得是成真的了。」 「君平,你知道你娶的是誰嗎?」 「蓋頭還沒揭開,目前尚不得而知,但既是二公作的大媒,想必錯不到那裡去的。」 「荒唐!荒唐!你至少也應該問問新婦是誰家的吧!」 韓翃居然一笑道:「以二公愛我之切,自然不會害我,為我娶個大醜八怪吧!」 李存信瞪大了眼睛道:「什麼?你只是持著這點理由就糊裡糊塗的拜了堂?」 韓翃道:「那點理由已足夠了。」 「就算你對我們十分信任,也不能這麼糊裡糊塗的拜堂吧?要知道這是你的婚姻大事,有關終身幸福的!」 韓翃笑笑道:「我到了門口,已經諸事俱竣,鼓樂聲起,一切都定了案,我再問有什麼用呢?總不成為了我反對,二公還把新婦給退了回去?反正我尚未娶妻,而且年已逾而立,也該成家了,有這種現成的新郎倌,何樂而不為呢?」 李存通道:「君平!你別忘記你跟青娘有齒臂之盟,難道你將她棄而不顧了嗎?」 「沒有呀!我從座師那兒出來,連家都沒回,一腳就跑到她那兒去了,可是竟然撲了個空,她已在前兩天被豪門接走了,這是她負我,不是我負她。」 侯希逸見他說話時居然是一派蠻不在乎之狀;也不禁有點慍意道:「韓先生,你至少該問問她是被那一家接走的,是為了什麼原因而被接走的吧!」 韓翃道:「我問了那兒守門的一個老兒,他卻全然不知,既是豪門,總是勢大的顯閥門戶,連侯爺與司馬大人都惹不起的,我也不必問了……」 李存通道:「怎見得是我們惹不起的?」 韓翃道:「記得青娘脫籍的時候,是仗著侯爺支持之力,而侯爺還托了司馬大人力成此事,現在突生變卦,二公豈有不知之理?而二公既知有變,仍然一無表示,必然是那一方面勢力太大,二公對之無可奈何,以二公之身家尚且噤若寒蟬,我這一個書生,更是不用去爭了,因此我乾脆不問了,免得徒增苦惱。」 侯希逸與李存信兩個人聽了面面相覦,半晌作聲不得,最後還是李存信一歎說道:「君平,我不知怎麼說才好,你若是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則你這個人的修為太深了,已經到了凡事不動心的地步,庶幾超凡入聖矣!假如你是心有所怨而故意如此,則你這個人的城府又太深……」 正說著,興兒已笑嘻嘻地過來道:「侯爺,司馬大人,您們都被韓先生誆了,他早已知道新婦是誰了,胸有成竹,在嘔二位呢—.」 李存信與侯希逸都為之一怔,李存通道:「莫非你這小鬼頭先透了消息?」 興兒道:「奴才絕對沒有洩漏半個字!」 侯希逸道:「我相信他不至於,而且我們去接韓先生的時候,他還無精打采,一副沒勁的樣子,分明是心情沉重,嗒然若有所失,一直到行禮時,他才變得輕鬆起來,很可能是他們心有靈犀一點通,早已暗通了款曲。」 李存通道:「這個我相信不可能,我一直十分注意,他們始終沒一點機會遞消息,而且我也不信君平真能知道所娶的新婦是誰。」 興兒道:「這倒一點都不假,韓相公一進新房,就寫了催妝詩,叫小的送進去,要新娘和一首,看他的詩意,明明是知道新婦的!」 李存通道:「什麼?君平,你好快的手腳,我們差不多是追著你們進來的,就怕你們有機會對談而拆了馬腳,你居然在一眨眼之間作了催妝詩了,快拿出來看看。」 興兒把韓雄的原詩取出來,卻是題在一個嫩線色荷包上的,荷包是綠綾為底,繡著一個仕女,手托香腮,望著窗外微風中飄拂的垂柳,十分傳神。 韓翃的詩是題在空白處的: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縱使長條似舊垂, 亦應攀折他人手。」 那圖中仕女,眉目宛約就是柳青兒的形狀,李存信看了第一個叫好,不過他卻說:「我是說這荷包的制工好,圖畫得好,繡工尤佳,只那催妝詩卻不怎麼樣,而且後面兩句簡直該打!君平,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韓翃輕輕一歎道:「圖是我手繪的,荷包與繡工卻是青娘的,這個荷包原是去歲定情之夕,青娘送我為紀念的,我一直珍藏,捨不得拿出來用,今天我去找青娘不遇,回家後百感一父集,乃題了那首小詩,並沒有打算作催妝之用……」 李存通道:「這還像話,你這首詩若說用以催妝。新人不對你臉上摔過來才怪,可是既非催妝,你怎麼又將它當作催妝詩,叫興兒送進去?」 「行禮時,我已經知道是青娘了。看二公種種安排,我也知道二公是要給我一個驚喜,而青娘必也是得到二公的囑附在考驗我一下的。我如當時說穿,豈非掃了二公的興?若是裝糊塗下去,青娘誤會我當真有意他娶,豈不更為冤枉? 因此一想,剛好興兒為我著衣時,把這個荷包替我系上了,我叫他把荷包送進去,青娘一看就明白了。小兄弟,當時我只請你送給新娘去,沒說這是催妝詩吧?」 興兒摸著頭道:「韓先生是沒說,可是這時候送去的,自然是催妝詩了,害得我硬逼著新娘和了一首詩出來。」 侯希逸笑道:「那倒是要拜讀一番了,久聞青娘有詠詩高材,始終無緣領教,今天可是要先睹為快了,我是女方大媒,這是誰也不能搶的!」 李存信正想翻過荷包去看和詩,被侯希逸搶了過去,他又想搶回來,聞言才止了手,侯希逸湊著燭光,看著上面絹秀的小楷,首先讀了一陣,然後才念道: 「楊柳枝,芳菲節。 所恨年年贈離別, 一葉隨風忽報秋, 縱使君來豈堪折。」 念完了,他大聲地笑道:「好!好!弱柳之質,冰玉之心,哀婉幽怨,別具風格,不但回答了你的問題,卻多少也怪你出言無狀,縱使君來豈堪折!韓先生,看來你今天晚上,折柳不易,要頗費一番心思呢!」 說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李存信是性情中人,被荷包上的一唱一和,兩首哀婉的情詩引得呆了,良久之後才一歎道:「君平!你們這一對情海怨禽,經過了不少苦難,總算團圓在一起了,我們雖是出了一點力,但也得要你們雙方的堅貞不移,才能有今天美滿的結局,這一個荷包裡的息義太重大了,又是你們的定情之物,否則我一定要了來,當作一件珍玩。」 韓翃十分感動,李存信的這番話說得有點婆婆媽媽,這兩首詩,更算不上是什麼名山佳作,但李存信卻說得如此貴重,分明是看重他與青娘這兩個人。 照說這件東西送給李存信也沒什麼,雖是定情之物,但只要他能與青娘長相廝守,身外之物又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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