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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鄭和的神色微慍:「這是本使所要維持的必須儀仗,與陳祖義無關,軍儀也不是為他而設,而是為上國之體面。」

  「可是高港城窄地小,容不下這麼多的軍隊。」

  鄭和一聲冷笑:「陳永義,你把本使當小孩兒在哄,陳祖義聚集了兩萬人在城中,怎麼會沒有地方的,叫他撤走一半的人,這才是誠意。」

  「是……是……是,在下這就回報大酋長,叫他遵諭而行。」

  鄭和又冷笑一聲道:「也好,本大使告訴你,受冊儀式定在三天之後,本使的人卻必須在明天登岸進城,叫陳祖義準備好,趕快做個安頓。」

  陳永義十分狼狽地走了。

  谷英又道:「監軍大人,一天工夫,要他們準備好一萬人進駐是不可能的。」

  鄭和一笑道:「我知道,就算給他十天時間,他也來不及準備,他的兵都是分散駐紮在城中,借住民房,我們的兵卻不能如此接待,城中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高港建城不過才十幾年,只有一些民房而已,完全不具規模,我是存心試探他一下。」

  「這又是試探他什麼?」

  「他如果真有乞順之意,應該自己到船上來接受冊封,這傢伙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只想把我們騙到城裡去,利用人多截住我們,我豈會上這個當。」

  「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谷將軍,他沒有這個膽子,他的舅舅李至善可是只老狐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你看好了,他的答覆一定是限制我們進城人數,不會多過五百人。」

  谷英道:「實際說來,一個冊封儀式有五百人也夠了,陳祖義只是一個盜匪的頭兒,值得如此隆重對待嗎?」

  鄭和笑笑道:「陳祖義手下有五千名精兵,那是李至善為他訓練的,這五千人不好對付,所以我一定要以加倍的優勢壓住他,谷將軍,這不是普通的出使,我們此行身負上國的體面,朝廷也不可能再派出第二支船隊來經略西洋了,所以我們此行絕不能有差錯,一定要小心為上。」

  第二天上午,陳永義又來了,果然帶來了陳祖義的一封口氣十分謙卑的信,信中再度表示了乞順願受冊封之事,只是高港地:方太小,賓館中最多只能容納五百人。懇乞鄭欽差大人簡從進駐,至於冊封時所需軍儀,可以由陳祖義的部屬擔任。

  這封信的要求合情合理,安排也很妥當,可是鄭和卻當場撕了信,而且沉下臉道:「陳祖義要用他的兵來擔任軍儀,他有沒有弄清楚,是大明朝的皇帝冊封他,還是他在冊封大明天子,真是混帳東西,本使給他最後的機會,本使所提的條件不准打一點折扣,限他明天上午前答覆,否則本使立即攻城。」

  然後他又責怪陳永義傳達消息不力,解釋事情不夠明白,責打了四十軍棍,把人趕了回去。

  這一發威,倒是使城中的陳祖義發了慌,找到了李至善,哭喪著臉道:「舅舅,這個鄭和就是不上當,我們又怎麼辦呢?」

  李至善道:「實在不行,只有付之一戰了,他一共才只有兩萬人,我們足可抵擋的。」

  陳祖義忙道:「舅舅,我們真正能打的兵員,不過才五千人,其餘的一萬五土兵都是就地召集的,唬唬附近的土王們還行,可經不起真打。」

  李至善道:「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能打,可是人多擺上架勢就可以使對方的軍心大亂。」

  「怎麼亂法,他們的一百條戰船泊在外港,看來多驚人,我們的士兵這兩天已經跑了一兩千,真到打仗時,他們不跑光才怪!」

  李至善道:「我已經約齊了各島的土王們聯合抗拒明軍,等他們的兵員開到,裡外夾攻,鄭和必敗無疑。」

  陳祖義道:「那些土王們會來嗎?他們只是口頭答應而已,真到要他們出兵時,他們不見得有那個種。」

  李至善冷笑道:「他們敢不來,老夫的安排是萬元一失的,只要他們敢不合作,立刻就會人頭落地,然後換個合作的人頂他們的位子。」

  「舅舅在他們身邊都安排了人?」

  李至善冷笑道:「當然了,要不然你這個蘇門答臘王怎麼做得安穩,你以為當真是自己的本事威鎮群雄了?」

  陳祖義訕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材料,全仗舅舅扶持,可是舅舅也是的,既然在那些王八旦的身邊安排了入,乾脆作了他們,完全由自己的人來統制多好……」

  「你懂個屁,密探的控制原則,就是居於幕後,才有鉗制的力量,若是把自己的人都捧成了統治者,他們就不會聽話了。」

  「舅舅,這也不見得,甥兒就一直很聽你的話。」

  「你是個大草包,連這個現成的大酋長都幹不好,要不是我在後面扶著,你早就被人轟下來了。」

  陳祖義不敢作聲了,他從小就挨舅舅的罵,已經成了習慣,根本不以為意,他的幾個弟弟都比他聰明能幹,但就是性格較為桀驁,有時會跟李至善頂嘴,所以他們才一直被壓著,不能出頭獨當一面。

  李至善頓了頓才道:「鄭和的船隊到得比我預料中快了幾天,所以時間上配不好,祖義,必要時你不妨答應上船去受冊封,拖他個幾天,外援就會到了。」

  哪知一向笨蠢的陳祖義居然聰明起來了,搖著頭道:「舅舅,我不去,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餅,我一上大船,就會被他們扣押起來。」

  李至善道:「怎麼會呢!鄭和是朝廷欽使,不可能做那種令人詬病的事情。」

  陳祖義搖頭道:「舅舅,我在這兒根本是小局面,引不起人家的興趣,人家為的是你,我如上了大船,人家一定會扣下我,脅令城中把你交出去。」

  「他如果敢做這種違義背信的事,西洋群島一定不會再存觀望之心,大家會同心協力對付他的。」

  陳祖義道:「可是我陷下去就太冤枉了。舅舅,你最好還是另外想個主意,這種送死的事沒人肯幹的。」

  李至善大怒道:「畜生,老夫一手把你扶持起來,才要你冒一點險,你就推三阻四的……」

  陳祖義卻忽然一反常態地道:「舅舅,在這個時候,你千萬別說這種傷感情的話,也別做什麼推人落井的事。你該知道,有不少的人向我獻計,把你捆了獻給鄭和呢!我沒有那樣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李至善吃驚地望著陳祖義,似乎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但是陳祖義神態從容,口齒清晰,似乎十反平時的蠢笨之態。

  頓了頓,他吸了一口長氣,道:「祖義,看來你很有主見,不像個扶不起的阿斗。」

  陳祖義冷冷地道:「我仍然是個阿斗,只是你沒有諸葛亮那樣聰明,所以你並不比我強多少,這次因為是我自己也想跟鄭和碰一碰,所以才沒把你捆上送出去,你還是老實點,大家商量退兵破敵之策吧,別妄想拿箭頭對著我,那對你毫無好處,這地方是我打出來的天下,而你又離開太遠了,三五年才來看一下,有很多事已經有了改變,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了。」

  李至善呆呆地望著陳祖義,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至善是很難相信陳祖義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的,因此冷笑一聲道:「祖義,你的翅膀硬了。」

  陳祖義冷冷地道:「可以這麼說,小雞兒總有長大的時候,不會永遠靠著母雞的翅膀來保護的。」

  李至善道:「小雞長大了,可以脫離母雞而生活,但我卻不是母雞。」

  陳沮義道:「我也不是小雞,高港原來就是我的天下,只不過舅舅幫我擴大了一點基礎罷了,根本還是我自己創出來的。舅舅,你別以為你對我有多大的恩惠,這次鄭和兵臨門下,就是你惹來的。」

  李至善氣得手足冰冷地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老夫能作成你,也能毀了你。」

  陳祖義也將臉一板道:「舅舅,你要說這種話,就是大家都不顧親誼了,來人啊!把這老頭兒給我抓下來。」

  宮中擁出一隊甲土,直逼向李至善,李至善也拔劍退後一步叫道:「來啊!把這忘恩負義的畜生給我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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