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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因為皇帝詔令的宣示,代表了皇帝的治權與尊嚴,不能容人反對或是被駁得體無完膚。所以皇帝在宣詔前,必須深思熟慮,先將各方面都協調好。

  參與會議時,因為成員賈氏家族的人居中,所以皇后也參加了。

  皇帝要她參加,是怕萬一有所爭執時,她可以打個圓場,由她出面來緩和一下她家人的反對情緒。

  那知道每有爭執,反對最烈的就是皇后。

  賈氏家族的人在持相反意見時,為免直接抵觸皇帝,都由她發言。

  她是皇帝的老婆,說話可以不必太客氣,也不必有太多的顧慮,皇帝也接受了她所給予的這麼多次難堪。

  有時皇帝氣不過;在私下也曾責問過她,說她太不顧夫妻的情份,處處在跟自己丈夫搗蛋。

  皇后則振振有詞地道:「臣妾論國事不敢有私情,更不敢以夫婦之私,盲從附和陛下,即隱陛下于不義,又招妾身誤國之千秋駡名。」

  這個理由太堂皇了,使皇帝駁不倒,只有忍氣吞聲地受了。

  皇后當然很高興,她認為既為娘家人保持了權力,也為丈夫保有了天下江山,這些會議的結果當然是圓滿的。

  雖然是略為偏向了賈氏家族,但也使國家的行政得以順利推行,只是皇帝心中不痛快而已。

  他知道事情只要有人做,並非只有賈家人才能勝任。

  賈家的人已經包攬了很多的事,當皇帝決定用石崇做度支尚書時,賈氏家族反對最烈,因為賈家想取得經濟大權。

  好在有王渾極力支持,而且他的話說得很難聽:「若這是一個撈錢的位置,不論賈家或者是王家,也該放手了,讓人家去撈一點了。若照你們所說,這是一個賠錢的差事,石季倫有的是錢,他也賠得起。」

  這番話堵住了賈家的嘴,王家的人也不再出面爭奪。

  他們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了。

  度支尚書掌全國金錢的收入與支出,差事的確不好幹,收來的錢歸他管,要用錢也歸他付。

  因此,那些錢該付,那些錢可以省,那些我不該付,度支尚書有權決定的。

  看來似乎這個職務的權力很大。其實又不然。

  因為收入是固定而有限的,支出卻是無以估計的。

  國庫每年都鬧窮,遇上天時不調,地方發生災荒,該當繳納的歲貢不能如額收到,還要倒過頭去撥一筆救濟款項去。

  而其他地方的必須支出,卻是一筆都不能少。例如養兵的糧餉、國防設施的修繕費用等等。

  國庫中若沒有錢,尚書就得設法去籌措。

  總之,這是個國家的當家總管,差使並不經松,要是想撈油水,固然有的是機會,但要做到每一個人都滿意,把各方面都應付好,實在是不容易,一身若無巨大的財力為後盾,就無法周轉開來的。

  譬如說吧裡每年春耕時。各項所需,要大筆的錢發放出去。等到秋收時,才能彌補上去的。

  國庫若不足,度支尚書就得設法墊出來。

  能墊的人,只有王、謝、賈、司馬四家。而以王家最勝任。

  所以,以前尚書出缺,王家故意放手。換個人賈家的人幹不到一年,就自動地掛冠求調,還是由王家的人接手過去,賈家不能長期控制,財力畢竟沒有王氏雄厚。

  現在換了石崇,就不同了。

  他不但幹得有聲有色,而且比王家的人更能稱職。

  度支尚書是很容易得罪人的,有時,一個有力者提級一項新的建議,大家都贊成了,到了度支部,一句沒錢就打消了建議。

  被駁回的人心中必然很火,但也無可奈何。

  王氏一族把持著這個部門,樹敵不少,但是控制了全國的經濟,也鞏固了他們家族的勢力。

  石崇上臺後,他的作風改變了,有求必應。最多打個折扣,但絕不使人失望,因此,倒是給了少人緣。

  再者,他是撈錢的祖宗,有很多地方,他比王家的人在行。

  所以,他幹了兩年,不僅各方面都應付得很好,國庫中居然還有了盈餘,這是其他的人也無法理解的。

  有這方面,他們無法挑剔什麼,只是這個職位落入他姓之手,使他們的權力略受到影響。尤其是王家,極不甘心。

  因此,一直透過皇后,想把石崇擠下臺去,皇后感到很為難。

  她無法不承認,石崇的確比她娘家的那幾個人都強,即使王家的人再接手,也不會比石崇更稱職。

  唯一的辦法,只有其他地方去找碴兒。

  今天才在石崇的私生活上作個試探,沒想到皇帝卻表示了相反的態度,使她悚然而驚,這才知道自己在平時不知不覺中養成驕傲態度,已經使丈夫抗拒了,若再這樣下去,她不但將失去丈夫,也將失去一切了。

  賈氏家族支持她,因為她是皇后。

  若是她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與愛寵,甚至於斷絕了夫妻之情,賈氏家族再有權力,也不能強迫皇帝去愛她,或者強迫皇帝必須到她的寢宮安歇。

  這樣一來,她就要兩頭不著地,連家族的支持也失去了。家族為了爭取皇帝,甚至會幫助皇帝廢後,另外再送一位來代替她了。

  這使得皇后突然警覺,自己的地位已經十分危險了,而且自己太為娘家盡力,已經到了為人所評的程度了。

  她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收拾起羞怒的神色,改為笑臉,盈盈作禮道:「妾身淺陋,多謝陛下教誨,妾身在宮中日久,也不知母家居然驕橫至此,但是多謝石尚書提示,妾身一定要轉告他們,一改往習,從事節約。」

  這是低頭的表示。

  皇帝十分高興,他終於在家庭的戰爭中打了次勝戰。

  於是笑笑道:「禦妻倒不必如此苛求,臣屬們家境富裕也是好事,至少證明了朕治理天下並沒有太失敗。要是一個個都成了窮鬼,朕的臉上豈非更沒光彩?只要這些錢來得正當,不是百姓們身上強取豪奪,搜刮剝削得來的,咱們沒理由不讓人花。」

  石崇一聽很恐慌,忙道:「臣無狀,臣該死!」

  皇帝笑道:「石卿家何罪之有?你當度支尚書以來,十分稱職,國家用度增加、賦稅末增。

  國庫反而有了盈餘,這是卿家調度有方,朕深慶得人。好了!咱們打擾也久了,可以走了,回去吧!」

  他們一走,石崇倒是一則以喜,一則以優。

  喜的是皇帝對他的嘉許,憂的今天開罪了皇后,也等於開罪了賈氏一族,這是頗為不智的事。

  所以他回到府裡時,綠珠與心兒接著他,綠珠含笑上前道:「大人,妾身今天沒有為你丟人吧!」

  石崇道:「怎麼會丟人呢?你表現得太好了!把長安市的人家都比下去了。

  不是我吹牛,把他們所有的家當都加起來,或許可以跟我比一下,但是絕對排不出一出與水仙之舞比美的歌舞。」

  綠珠道:「大人未免言過其實了,長安市上,數富豪家,大人只能排個第二呢!」

  石崇道:「你是說王家在我之上?」

  綠珠笑道:「這是事實,大人雖稱富有,那是近年積蓄的,而王氏家族卻是數世所經營的。」

  石崇笑道:「王家只是聲勢懾人而已,論起底子來都不怎麼樣,至少不會比我強,尤其是你今夜的一出水仙之舞,把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綠珠道:「不過王家是京師第一大族,他們人多勢眾,連皇帝都要讓他們三分,大人把他們壓了下去可不好。」

  石崇面有憂色,深歎了一口氣道:「可不是嗎?今天在席上,皇后一直在說我奢侈浮華,我知道她是在為我壓倒了王氏家族而不服氣,借機會預了她一句……」

  綠珠笑道:「女人家的氣量比較窄,大人可太不聰明了,在這種地方去跟她爭,皇帝作何表示呢?」

  石崇笑道:「皇帝好高興,借機會也喧斥了一頓,大概是平時受她的呼叨太多了,又被她站在理上,發作不得,今天好容易逮到她一個理虧的時機。」

  「皇帝時常受她的頂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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