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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一清道:「叫他睡是睡不著的,但柴不必砍了。你吃了早粥就到後山去,把劍再練了,中午也不要做飯,把我們藏的幹肉脯拿出來當飯吃,再把我床下的葡萄酒挖出來,我們好好地吃一頓……」

  鶴鳴道:「那不是留著過年的嗎?」

  鶴鳴道:「過不了今天就不過年,過得了今天,以後天天過年。你別多問了,照我的話做。」

  鶴鳴一怔,周先生又接道:「鶴鳴,我跟你師父是老朋友了,當年我們一起在江湖上闖蕩,結了幾個厲害的仇家,才避禍此間,今天午後,仇家就會找上門來決鬥……」

  鶴鳴道:「您有病,師父又是這麼大的歲數,怎麼能跟人動手呢?我看還是想個法子……」

  一清道:「正因為我們不行,才叫你去練習,必要時好幫幫我們的忙,此外無法可想。」

  鶴嗚道:「我的意思是跟人家說幾句好話,陪個不是就算了,何必要動手拼命呢!」

  周先生笑了笑道:「鶴鳴,你看我跟你師父是壞人嗎?」

  鶴鳴連連搖頭道:「不是的。」

  周先生道:「我相信也不是,因此我們的仇家都是壞人,跟壞人說好話也沒有用,我們只好一拼了……」

  鶴鳴道:「我可以跟他們講理。」

  一清笑道:「希望你講得通。你去吧,我知道你不願意跟人打架,到時候你在旁邊看著,如果我們不行,你就趕快跑,別為我們跟人家衝突。」

  鶴鳴還要開口,一清把他趕走了,周先生道:「老道,你怎麼跟他這樣說呢?」

  一清笑道:「我怕他惹事,才把他養戍一個酷愛和平的人。但你放心,真到我們要挨宰的時候,他一定不會坐視的。他天生有一副俠義的心腸,完全跟舊主一樣。」

  兩個人到房裡洗了臉,周先生喝下了藥,才到外面一起用粥,兩個人的心都是很沉重的,突然,周先生道:「老道,我想起一件很危險的事,那孩子雖然跟你練武學劍,卻沒有跟人動手的經驗,這是很糟糕的事……」

  一清苦笑道:「我曉得,可是我不敢冒這個險。因為舊主劍笈上的劍式十分兇險,一發就足以致命,所以我極力禁止他輿人動手,就是怕他知道了劍式的兇險後,失去了苦練的信心,因為這孩子天性仁慈也跟舊主一樣。」

  周先生默然片刻道:「他必須要殺人的,因為跟四奇交手,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如果他在動手的時候,慈心突發而不忍心下手,那又該怎麼辦?」

  一清道:「我已經想好了,只有用一點非常的刺激,才能使他明白殺人並不是一件罪惡。」

  周先生道:「老道,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一清道:「到時候再說吧,反正我們已經決定不再躲避,就得把事情做得徹底。周老弟,你的藥吃下去後,還得休息一下,讓藥力化開,我不打擾你了。」

  周先生道:「等了十年,才等到今天,你叫我怎麼睡得穩。打從半個月前我來到此地,心中就燃起了一把火……」

  一清道:「你的克己功夫太差了,得跟我學學。空山十年,我別的沒學會,這個靜字卻已得個中三昧。你看我昨夜,依然一覺到天明,就像平常一樣。」

  周先生道:「我如果有你這份涵養功夫,舊主就不會把孩子交給你了,這是各人的脾氣天性,到死也改不了的。」

  一清道:「你還是得躺一下,那怕睜著眼睛做白日夢都行,只要身體不動,藥力才能化開。」

  周先生點點頭,然後又道:「保管天魔卷的空靈子會依時趕到嗎?你有沒有通知他?」

  一清道:「不必通知,他是地理鬼,一定會準時蒞場,世上如有怪人的話,他就是其中的一個,從來也沒有見他施展武功。幾十年來,他身懷天魔卷,總是準時出席武林盟主的爭奪戰,大局決定,盟主如果無意拆視天魔卷,他又懷之遠揚。據我所知,有許多人想找到他,從他身上奪取天魔卷,卻沒有人成功過。」

  周先生道:「此人身懷天魔卷,自己既不拆視,刦只肯交給武林盟主,不知是何用心?」

  一清道:「這個誰也不知道。舊主在最後一次也曾問過他,他卻笑而不答,舊主那個人又是不願追根究底的……」

  周先生又是長長一歎道:「舊主如果不是心懷善念,在最後一戰時殺死四奇,就不會有殺身之禍了。」

  一清道:「拆開『武』字,便為『止戈』,學武的目的非在殺人,乃是以武止暴,這是舊主奉行不渝的圭臬,我們也應該尊為信條。如果不是四奇暗殺舊主,此仇必報,我也不主張殺人。周老弟,你必須去去躺躺,離中午沒多久了!」

  周先生被他推進屋裡躺下,一清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由枕下取出一柄蒼紋古劍,抽劍出鞘,寒光照眼,他用手指彈了一下,聽它錚然而鳴,聲如龍吟,才輕輕歎道:「劍啊!你藏了十年,也許已經不耐寂寞了。今天我讓你痛快地發洩一下,但願你還像從前一樣的鋒利才好!」

  劍在他手中輕輕的震動了一下,發出低微的吟聲,似乎在回答他的話,他不禁笑了道:

  「我知道你的習慣,靜極思動,這也難怪,因為你不是一支安於匣中的仁器,在沒轉到我手中以前,你不知該飲了多少人血,食髓知味,你一定饑渴得厲害。今天我先用你一下,然後就要轉到小主人手中去了。他可能比我更不愛殺戮,今後你的日子將會更枯燥無味,所以今天你一定要幫他的忙,使他能手刃親仇,殺死那四個惡人,這也等於幫你自己的忙呢!」

  劍在他手中躍躍欲試,好像是一柄有生命的物體,一清卻嗆然一聲,將它揮回鞘裡,拍拍它道:「別忙!還早哩,你也定定性,別這麼不耐煩!」

  把劍連鞘又歸回到枕下,他和衣躺在上面,手指向空或點或劃,溫習著腦中的劍式,做的十分熟練,漸漸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忽然枕下的劍一聲低鳴,自動地跳出鞘半尺,一清倏然驚起道:「好寶貝,你仍然那樣通靈,居然能事先示警;不過你也太緊張了,放著周無塵那樣一個機靈鬼在此,有了敵蹤,也逃不過他耳目的!」

  說著拿起寶劍,來到周先生房門前笑道:「周老弟,好像有敵人登山了,這次你落地無塵的警覺可慢了一步。」

  房中寂然無聲,一清微怔道:「這老兒莫非老得衰退了,我這樣招呼他聽不見。」

  推開房門,床上空無一人,木窗半掩,顯然人已從窗子裡出去了。一清才微笑道:「周老耳目不失其聰,未免猴急了一點;還沒到中午,山海四奇不會親自來的,最多是兩個探路的,何必小題大作呢!」

  不過他還是輕步躍出窗外,往山下躡蹤而去。走了將近裡許,忽見楓林中人影輕閃,一清已止步笑道:「是那方施主,有興冒雪登山,請現身相見,以便貧道接待。」

  林中人見身形已經暴露,乾脆走了出來,是一高一矮兩個中年漢子。矮的一個拱拱手笑道:「方大哥!一別多年,兄弟們都找遍了,沒想到你老哥躲在此地納福!」

  一清見是這兩人,臉色一沉道:「原來是你們?齊天星、牛金武,你們還有臉來見我?」

  矮子笑道:「方大哥,這是什麼話,我們兄弟好容易找到你,是來向你問罪的,你怎麼倒打一扒反怪起我們了?」

  一清沉聲道:「我有什麼可問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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