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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五九 惘惘情愁

  陽春三月,韋明遠躑躅在江南的一個小村中。

  望著草長鶯飛,他心中有無限的惆悵。

  五年來,他一直在追蕭湄,用盡一切方法,可是蕭湄藏得很好,彷佛整個地從世界上失去了蹤跡。

  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他聽說有人曾經在江南見過蕭湄,他立刻就趕來了,不過還是沒找到。

  在灰心中有著焦灼,可是他並沒有放棄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發生,引起他的懷疑。

  那就是開封大覺寺中,水道與「少林」、「峨嵋」兩派約會的結果,那件事在江湖上流傳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數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這該是大新聞。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喬裝蕭湄的事,也使韋明遠有所警惕,蕭湄也許是冤枉的,不過……

  「任共棄會弒祖嗎?會擄劫他親生妹妹嗎?」

  他在心中自問,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驅使下,人會做任何的事,任共棄對我的仇恨太深了,深知即使殺死了我,他也不會滿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蕭湄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該對她很抱歉,那天我離去得太決絕了一點……」

  他又在心中自語著。面對著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面龐,歲月並未令他蒼老,只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蘋滿溪,柳繞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首朧月低……

  忽然他輕吟起這闕《長相思》,他開始懷念了。

  他懷念著湘兒,懷念中有歉咎,雖然她已成為他的妻子,然而他卻未能盡一盡做丈夫的責任──好好地保護她。

  「早知潮有訊,嫁與弄潮兒。湘兒,你不該嫁我的……」

  他懷念著杜素瓊,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愛。

  「天長地久情難盡,他生未蔔此生休。瓊妹,若人生真有來世,我寧願與你俱變為水上鴛鴦,免得再受人世的顛沛,命運的捉弄!」

  他懷念著朱蘭,以一種莫知名的情愫懷念著。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最後,他懷念起蕭湄,有愛,也有恨……

  「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沒有殺死爺爺,我會向你懺悔,然後……我陪你同度個二、三年,報答你對我的深情,然後……我只有請你原諒,我要回到湘兒身畔,因為她終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中他忘記了日已西沉,忘記了月影上升,因為四周的一切對他並無意義!

  白日放歌須縱酒,
  青春作伴入醉鄉。
  提壺攜榼人間世,
  玉液瑤漿登天堂。
  平生知己惟鞠生,
  刎頸算逆是杜康。
  富貴榮華煙雲事,
  我與青蓮醉一場。
  他去水中撈明月,
  我登泰嶽發清狂。
  彭祖一夢八百歲,
  醉中日月億萬長……

  是誰?有那等灑脫的胸襟!

  是誰?有這種豪放的氣概!

  韋明遠放眼望去,只見一個道人,手持酒瓢,踏月作歌,沿溪而來,衣衫襤褸,神情卻飄灑之至!

  道人漸將行近他的身前,韋明遠不由得對他注意起來。

  道人來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腳步,對他端詳著。

  雙方對視片刻,韋明遠開口道:「道長好高的雅興。」

  道人針鋒相對地道:「兄台好豔的綺興!」

  韋明遠見出語不倫不類,微有不悅地道:「因歌思人,我對道長乃是真心的推崇!」

  道人指著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論事,我對兄台亦是實在的批評!」

  韋明遠見他不僅詞鋒尖銳,而且對自己的心事亦彷佛洞燭如照,倒是頗感意外,遂較為和緩地問道:「道長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長笑道:「春日凝神,獨對清流,一派神往之狀,若非綺羅紅粉佳人,哪裡能引得你這麼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癡如狂。」

  韋明遠被他說得臉色一紅,勉強地笑道:「道長開玩笑了!」

  道人面容一整道:「貧道言出心中,從不開玩笑,我看兄台不但是心懷長相思,而且還在尋人──尋得異常迫切!」

  韋明遠大驚道:「道長因何得知?」

  道長神秘地道:「貧道善觀氣色,專解疑難,效驗如神,平時酒癮發作之際,就靠這一套本事,賺得幾文杖頭沽酒錢!」

  韋明遠動容道:「道長可否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餓兵,貧道不吃飯可以,不喝酒卻不行!」

  韋明遠道:「道長若能指示一條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問道:「我要你懷中『拈花玉手』,你也捨得?」

  韋明遠大驚道:「原來你認識我!」

  道人長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識『太陽神』韋明遠大俠,我不但認識你,更知道你有三多,雖憑耳聞,卻屬事實!」

  韋明遠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長明示!」

  道人莞爾道:「第一是你的寶貝多,『天香三寶』,你已得其二,更還加上家傳『二相鋼環』,『斷金鐵劍』……」

  韋明遠長歎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些東西幾乎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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