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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四四 青城三老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這是前人詠西子湖的名句,它說明了西湖的景色,四時鹹宜,古跡又多,岳王墓、蘇小小墳、雷峰塔……又是進香季節。

  湖畔靈隱寺,因為出了一個佯狂救世的濟顛僧,乃至聲名大噪,遠在各地的善男信女,都組成了進香的行列,浩浩蕩蕩,蜂湧在余杭道上,虔心頂禮,冀圖去一拜那鶉衣百結、手搖蒲扇的丐僧。

  熙熙攘攘的進香行列中,有一列奇怪的隊伍,當中一座鑲珠綠昵大中輦,旁邊隨行著許多身著宮袍的少女。

  最令人奇怪的是當前開道的,乃是一名黑凜凜的大漢,身披鐵甲,手執巨斧,恍若天神臨凡。

  少見多怪的杭人,都以為這是宮中的嬪妃前來進香,遠遠地站在一邊偷看著,竊竊私議著。只有敏感的江湖人揣摩到來人是誰,他們在心底恐懼著,又戀戀不捨地,躡在後面遙遙地綴著。

  行列經過了靈隱寺,知客僧早就在門口合十恭迎,可是這一行人毫無進香之意,宮輦一徑抬過寺門去了。

  繞上蘇堤,正是千柳垂翠,群鶯亂舞,杜鵑聲聲花濃處,這一群如花似玉的少女們,堪使燕啼鵑妒。

  過盡蘇堤有白堤,湖上春光收眼底。然而由於她們的聲勢顯赫,沿湖多少船娘,竟無人敢上前攬主意。

  這一列奇怪的隊伍,行行重行行,終於走到了桃林的對岸,停止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下一行動的指示。

  宮輦中的綠昵門簾中,傳出一陣頗具威嚴的聲音道:「過去!難道還要等人家派船來接不成!」推輦的少女嬌答一聲,舉步推輦,其他人亦不遲疑,竟把這微波水面,當作陽關大道,直渡而去。

  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人,一個個噤口無聲,有人認為是個仙佛臨凡,頂禮膜拜,膽子大一點的,卻想雇船渡河,跟去一看究竟。

  船剛搖出十來尺,半腰中斜搶出一時扁舟,舟行若飛,船頭站著一個相貌不凡的中年人,抱拳攔阻道:「朋友!前面有江湖人集會,各位還是躲開點的好!」

  語雖然倨傲,神情卻頗謙恭,大家一看,認得是杭城頭的一條好漢,「昆侖」門下,「神彈子射日弓」章天浩。

  識趣的人,笑著一拱手道:「章三爺,我們不知道,多謝您關照!」

  還有些不認識章天浩的外路江湖人,強令舟子向前劃去,神彈子臉色一沉,撤下背上黃龍大弓。

  「颼!颼!」二彈併發,剛好擊斷了兩支劃波長漿。

  「射日弓」擺下臉道:「朋友!我講的是好話,前面是『風月無邊』管仙子,與『青城三老』的約會,閣下該量量自己的身分再去參加!」

  那些人聽著一伸舌頭,默不作聲地掉轉船頭。

  章天浩立即催舟,趕上前面的行列,那時,她們已嫋嫋娜娜地到達了岸邊,佇立在桃林之外。

  章天浩趕上前一躬身道:「『昆侖』門下,奉『青城三老』之命,敬來迎迓仙子!」

  諸女神色冷然不理,弄得章天浩好不難堪!

  驀而綠昵門簾一掀,現出一位盛裝麗人,肩上站了一隻白玉鸚鵡,鬢賽停雲,肌勝瓊瑤!她眉頭一聳,冷峻地道:「怎麼,三頭老蠢牛就想憑這區區一片桃林來難我?」

  章無法沒有想到,這位六十年前名滿江湖的紅粉魔王依然如此年輕,可是他神色不敢怠慢,恭謹地道:「膚淺門戶,乃是晚輩遣興之作,怎敢擾仙子玉駕!三老就駐錫在林後,晚輩敬為仙子引路!」

  管雙成冷笑道:「遣興之作,你大概認於斯道甚精,可能還技不止此,不過憑這點小玩意兒,要叫我下車去見三頭老牛……」

  章天浩惶恐地道:「晚輩絕無此意,林旁尚有路可繞達,雖是遠一點……」

  管雙成厲喝道:「胡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還要繞路去看那三頭老不死的蠢牛,趙大開路,紅兒、黃兒清道!走!」

  手持巨斧的趙大立即嘻開大嘴,一斧斧砍上桃樹,但見花落如雨,每一株都是貼地齊根而斷!身著紅、黃錦衣的兩個少女,羅袖輕拂,勁力卻是無儔,那粗有尺許的桃樹,連帶滿地落花,全部被逼向兩邊。那消片刻時分,即已辟出一條寬有丈餘的花衖。

  章天浩見辛苦經營的心血,毀於旦夕之間,心中十分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只有搖頭歎息!

  約有盞茶之久,一行人已穿出桃林而來!

  ***

  「青城三老」、滌塵大師、鐘二先生、「點蒼」掌門孫無害,以及臉色蒼白,手拄木拐的任共棄都肅立在空地。

  三老中的賈癡首先開口道:「闊別六十載,管仙子朱容宛然,而老朽等日漸就衰,春花秋草,朗目微螢,老朽等實不足與仙子同日而語。」

  管雙成卻注視著任共棄道:「巡山侍者,你的腿怎麼了?」

  任共棄滿臉愧色,跪在地上不敢作聲。

  滌塵在一旁替他回答道:「任施主與『青城三老』較技不慎受傷!」

  管雙成秀眉一聳,厲聲道:「喪師辱名,你還有臉活著……」

  任共棄惶恐地道:「弟子在招式上仍是佔先,只因內力不及,才至……」

  管雙成顏色稍霽道:「這還罷了……那姓杜的女孩子呢?」

  任共棄見管雙成並無懲罰他結識杜素瓊,及私將絕藝傳她之意,心中不由大喜,跪在地上道:「我受傷之後,她已自行離去,此刻不知何往……」

  管雙成道:「你為她出生入死,她怎會棄你不顧……」

  任共棄忙辯道:「不!皆因她已懷重孕,是我事先即通知她走的!」

  管雙成悖然色變道:「豈有此理!你能行動之時,就該前去找她,怎可任她一人四處流浪,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將何以自處!」

  任共棄望了三老一眼道:「弟子確有此意……只是……寸步為難!」

  管雙成回頭朝三老一瞪,冷笑道:「你們三頭老牛管的事還真多,連別人老婆生孩子都要管,是不是要我這門人連孩子出世都不許見面!」

  賈啞臉上一紅道:「仙子別誤會,我們只要令徒答應從此不造殺孽,並無留難他的意思,令徒迄未作明白表示,不得已才……」

  管雙成冷笑道:「當然,梵淨山出來的人,豈能受人威脅!」

  語畢又朝跪在地上的任共棄道:「你還在等什麼?真要那女孩子一個人在外分娩不成!」

  任共棄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就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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