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江湖夜雨十年燈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韋明遠剛空出身來,背後金刃劈風已至,連忙滑步讓開,吳雲龍收勢不住,欺身而進,長劍又已砍到,喝道:「狗賊,留下命來為我哥哥洩憤……」

  韋明遠一再受逼,火從心起,一抖鐵劍,舞成一片寒光,封住他的劍勢,接上手廝殺開來!

  「點蒼派」本以劍術著稱,「三靈」更為其中之秀,是以吳雲龍的一柄劍,直如萬點銀花,罩向他身上的每一處大穴!

  然而韋明遠一柄鐵劍先得乃父韋丹親傳,又得「天龍」姬子洛的指點,已臻神化之境,出招渾奇博厚,更占以至大至剛之內力,從容揮舞迎敵,竟似十分輕鬆。

  另一邊的杜素瓊與吳雲鳳則又不同了,「天香娘子」為女子,她的劍法走的是刁鑽險奇的路數,「天香廿四式」,尤為其中之最。杜素瓊雖依遺笈練習,但他天資聰穎,已能發揮十之八、九。二人酣戰至二十回合,杜素瓊纖手一變,一招「天雨繽紛」劍尖化為千百點鋒芒,竟不知那點是虛,那一點是實。

  吳雲鳳但覺一陣眼花撩亂,撤劍回保不及,身上四處大穴,均為劍芒所觸,手中劍再也握不佳,嗆啷一聲,落在地上。然而杜素瓊用力卻是恰到好處,劍尖只點住她的穴道,卻絲毫不傷及她的皮肉。

  杜素瓊一笑收劍,正容道:「天香門下,究竟是否好勇逞殺之徒……令兄的事,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清楚再說。」

  吳雲鳳被點得站在那兒滿臉羞愧,做聲不得。

  公孫楚上來拍開她的穴道,沉著臉道:「退下來,你可真替師門爭臉。」

  吳雲鳳飛紅著臉,在地上拾起劍來退至一旁。

  公孫楚卻向杜素瓊道:「杜姑娘好劍術,老朽想領教幾招!」

  杜素瓊躬身獻劍道:「老前輩何必客氣,請拔劍賜教吧!」

  公孫楚不再作客套,拔下肩頭長劍,信手一掄,他深沉的內力將劍身震得嗡嗡不絕!

  杜素瓊瞧在眼裡,立增戒意,出手就是「天香劍式」中的精招「沉香縹渺」,劍芒劃成一道波浪形的弧線,緩緩地向他的胸前逼去,而且有一陣淡淡的香味隨劍而散。

  公孫楚浸淫劍道數十載,如何不識得其中的厲害,退後數步,等劍勢走盡,才喝出一聲:「好劍法!」

  然後手捏劍訣,使出「點蒼」鎮派劍法,「摩雲三十六番」。原來點蒼山上多鷹,這「摩雲三十六番」,全是由蒼鷹搏擊的姿勢衍化出來的。但見一條灰色人影,翔舞半空,或擰或刺,皆是詭異之至!

  杜素瓊卻仍是沉著應戰,「寶鼎煙濃」、「香霧氤氳」,使的盡是「天香劍」中之守招,劍光布成一道緊密的光幕。「天香娘子」絕代容華,她創的劍法適用於女子,發時皆能散出一陣淡蘊的香味,非蘭非麝,高潔脫俗,惟「天香」二字始足以名其品而傳其神!

  公孫楚,望似略占上風,攻招特多,然而他的臉色卻愈見凝重。因為他發現自己使盡了「摩雲十八番」中的殺著,仍是無法突破杜素瓊之劍幕,且兩劍相交融之際,每被那種淡香引得心神旁鶩,無法專神一志,那香中並無一絲淫蕩之意,反之高淡清雅,如雪地梅萼,波面蓮蕊,令人進入一種自慚形穢的境界,對敵之間,如何能生這等感覺,是以他在十八招「鷹揚九霄」無功之後,喟然長歎一聲,收劍而退,神情落寞地道:「天香劍法,潔雅出塵,老朽不堪言敵!」

  杜素瓊亦收劍淺笑道:「哪裡!前輩松風水月胸襟,晚輩幸仗成全而已!」

  吳雲鳳卻滿臉憤急地撲過來道:「師叔,我哥哥的仇,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公孫楚黯然道:「技不如人,夫複何言,只有以後遇上再說了……」

  說完,回眼去看場中的吳雲龍與韋明遠一眼,眉頭皺得更深了,沉著聲音怒喝道:「雲龍!下來吧!你的臉丟得還不夠!」

  原來吳雲龍心切兄仇,恨不能一劍將韋明遠刺個對穿,所以招招狠毒,處處拼命。韋明遠卻無傷他之意,出劍但求自保,當初遊刃有餘,如此則一邊形同瘋虎,一邊峙如泰嶽,勝負早分,只是吳雲龍不知進退而已!

  公孫楚一聲斷喝,吳雲龍才心懷不甘地悻悻而退!

  公孫楚卻滿臉秋霜地對韋明遠道:「韋朋友真好威風,舍師侄技不如你,你殺他不為過,如此一味戲弄,置我『點蒼』門於何地!」

  韋明遠為了不想出手傷人,已是處處容忍,滿腔氣怒,再一聽公孫楚的話,更是火上加油,大聲道:「我沒有傷你們中人,你們卻一口咬定我,必欲報仇,我現在不傷你們門中人,卻又放錯了,難道你們自以為名門正派,就處處站得住理字,韋某就一無是處了!」

  公孫楚被他一陣搶白,駁得張口結舌,半晌才道:「有不可殺之時,亦有不可不殺之時,今日事好並非僅有點蒼一派在場,是非定有公理,韋朋友何妨向他們問問!」

  韋明遠氣得大聲向四周道:「你們說,今天是否我錯了?」

  四周傳來一片嗤嗤冷笑聲,都沒有人答話,似是對韋明遠根本不屑一顧似的。

  韋明遠處身一片冷笑中,覺得極為難堪窘迫,腹中滿腔怨氣,無處可泄,忍不住向四周大喝道:「你們都是混蛋!」

  一聲罵畢,四周冷笑聲驟歇,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怒色,連幾個始終不言不笑的「少林」僧人也都朝前移了一步。

  一老僧髯眉如霜,朗聲道:「阿彌陀佛!韋施主此言不嫌有損名家風度麼?」

  韋明遠怨氣仍未消盡,依然大聲道:「誰是名家?你們才是名家!然而你們空負名門俠譽,也不過是一群是非不明,有目無珠的混蛋而已!」

  他連罵兩聲「混蛋」,群情更是鼓噪,有幾人已是舉手欲擊,韋明遠哂然一笑,毫不在意。

  那老僧用手勢阻止了那些人,緩聲道:「善哉!善哉!老衲『少林』滌塵,本來頗敬施主,現在卻不得不為施主惋惜,天龍高弟,韋大俠後人,竟是如此一個輕狂浮躁之輩!」

  韋明遠屢受冤屈,氣怒攻心,不由將他的謹厚之性盡泯,語調也一變為尖酸刻薄,鄙夷道:「你們既然以名門自許,我父親『飛環鐵劍震中州』,受『一怪』、『雙凶』圍攻而身故,你們為俠義輩主持公道沒有?」

  滌塵合掌道:「『少林』一向不介入武林是非恩怨!」

  韋明遠尖刻地道:「那麼大師今夜為『點蒼門』出頭作證,卻是為何?」

  滌塵一時為之語結,無言可答。

  一旁的「崆峒」知機子卻道:「你父親的仇,自有你做兒子的出頭,我們卻未便多事,只是對於手段殘狠之徒,卻是不容多留!」

  韋明遠回身戟指著他道:「你最混帳!你們派中金振宇、金振南雙雙死于白沖天之手,你不敢去找他報復,卻盡揀軟的欺負!」

  知機子被他說得惱羞成怒,劈手一掌擊來罵道:「小輩,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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