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江湖夜雨十年燈 | 上頁 下頁


  鬍子玉神色一驚說道:「公冶拙名拙心巧,加上一身奇詭武功,確實是位難鬥的人物!」

  許狂夫點頭說道:「就因為『三絕先生』公冶拙自視太高,才想獨佔『天香仙子』所遺三件異寶!下帖邀約『東川三惡』于八月中秋,到他『丹桂山莊』之中,參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所有赴會群雄,並以『拈花玉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三寶』,歸諸武功第一之人!」

  鬍子玉聽得「哦」了一聲問道:「既然如此,『東川三惡』為何身帶『天香重寶』,趕來大別山的『幽靈穀』內!」

  許狂夫吃了兩片牛肉,含笑答道:「『東川三惡』明知若赴這『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絕鬥不過『三絕先生』公冶拙!倘拒不赴約,則不僅貽笑武林,且『天香三寶』出世之訊,一經傳揚,也絕逃不過這位極其眷念亡妻的谷内『幽靈』之毒手!所以再三商議,不如索性把『奪命黃蜂』及『駐顏丹』,送還谷内『幽靈』,既可避免畏怯『三絕先生』,不敢赴約之名,或許能得到谷内『幽靈』一些甚麼好處!」

  鬍子玉聽到此處,舉杯問道:「那麼賢弟此來,是想邀我參加『三絕先生』公冶拙的『丹桂飄香賞月大會』?」

  許狂夫點頭說道:「我們到會以後覓機宣告『東川三惡』死在谷内『幽靈』之手,『奪命黃蜂』及『駐顏丹』等『天香二寶』,已歸原主,則所有赴會群雄的目標,必然專注在公冶拙所得的那件『拈花玉手』之上,四哥與小弟,觀察實地情形,度德量力,若能藝壓群雄,則出手奪取『拈花玉手』,否則亦必絕無所損!尤其如今『幽靈穀』口業已懸過紅燈,谷内『幽靈』,絕不會再履塵世,只要『天香三寶』能夠全得到手中,四哥大可重振昔日雄風,與宇內群豪,逐鹿武林盟主了!」

  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鐵扇賽諸葛」鬍子玉,確實被老友「神鉤鐵掌」許狂夫說得雄心勃發,豪氣如雲!舉起手中鐵扇,刷地一開,哈哈狂笑說道:「好好好,我就聽從賢弟之策,跑一趟九華山下的『丹桂山莊』,但『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已死,『幽靈穀』口又封,屈指略數當世豪雄,足與我鬍子玉作對手的,恐怕也不過僅有『三絕先生』公冶拙、『歐陽老怪』、『雪海雙凶』,以及住在峨嵋金頂,從來不問世事的『清心神尼』等幾位人物罷了!」

  許狂夫搖頭說道:「胡四哥有所不知,就在你這十年歸隱之間,江湖中又出了幾位風雲人物!如同『黔南一鳳』、『塞北雙龍』,以及另一位窮家幫內的『酒丐』施楠,一身武學,均頗不俗……」

  鬍子玉聽得眉梢一挑,許狂夫知道自己這位老友,性情極傲,忙又笑道:「俗語雖然有『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之說,但生薑似是老的才辣!不然小弟怎會千里迢迢地,找到大別山中,希望胡四哥一振昔日雄風,為我們兄弟露露臉呢?」

  話完,二人相視縱笑,「鐵扇賽諸葛」鬍子玉,也收拾了自己這座小小竹建酒樓,結束隱士生涯,恢復了江湖豪客的本來面目!

  ***

  兩人雖然離開大別山,但因「三絕先生」公冶拙所居的「丹桂山莊」,就在皖南九華山下,並不甚遠,而時間距離「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八月中秋期,卻尚有一月出頭,鬍子玉遂與許狂夫商議,決定先到鄂南幕阜山中,探望另一位多年不見的知交好友,「飛鷹」裘逸,邀他一同赴會!

  但才入幕阜山不久,便即遇上了一樁從來未有,慘絕人寰,並奇異到了極點的怪事!

  雖已七月,秋色尚未染至長江以南,幕阜山中,千峰聚青,萬水簇碧,丹花翠水,白雲青天,仍是一派仲夏景色。

  山麓近側,茅屋三楹,秋日的驕陽,將屋頂映得一片金黃,日影漸移,斜陽入窗,臨窗的一張白楊木桌之上,杯盤狼藉,卻無人影,店主人午睡方醒,卻不知道由正午逗留至此刻的兩位客人,竟已不告而別,若不是桌上的半錠官寶的銀光,閃開了他惺忪的睡眼,只怕他立刻便要頓腳扼腕地失聲長歎了。

  幕阜山雖非峰秀山青,松奇石怪的勝境名山,但山嶺綿亙,臥牛眠象,樵歌牧笛,時相可聞,山腰以下,一坡迤邐,宛轉延入山深處,坡右一石岸然,淩空向人欲落。

  就在這山石之上,一個眇目跛足的灰衣老者,此刻正披襟當風,指點著山下林木掩映處露出的一角茅屋,向身側一個手提奇形長包,青衣黑履的瘦削老者,微微笑道:「賢弟,你看這間荒郊野店以內,是否有著幾分奇異之處?」

  青衫老者雙眉微皺,垂首沉吟半晌,方自展眉含笑說道:「依小弟所見,這間野店除了和胡四哥『幽靈谷』口的隱居之地,無論情況地位,都有幾分相似之處外,別的就似沒有什麼了。」

  那灰袍眇目跛足老者,自然便是十載隱姓埋名的淡泊生涯,還未能消磨去他的雄心壯志,此番重入江湖,更想在武林中逐鹿王座的「鐵扇賽諸葛」鬍子玉胡老四了。

  此刻他聞言微微一笑,搖首道:「這又怎能算做奇異之處,賢弟錯了。」

  他身側的「神鉤鐵掌」許狂夫,沉吟接道:「那麼難道胡四哥說的是那店家也和『幽靈穀』外隱居時的胡四哥一樣,是個隱姓埋名,潛心養性的武林健者,江湖奇人麼?」

  「鐵扇賽諸葛」鬍子玉哈哈笑道:「那店主人一身癡肥,兩目無光,三陽不挺,四肢呆笨,哪裡有半分武林健者的樣子,更別說是什麼江湖異人,賢弟,你又錯了。」

  許狂夫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它有什麼奇異之處,不禁搖頭苦笑道:「胡四哥神目如電,事無巨細,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弟是一向望塵莫及的,實在看不出那野店的奇異之處來。」

  鬍子玉獨目一張,雙眉微揚,突地正色道:「江湖之中,風波詭譎,世上人心,更多險惡,賢弟,不是愚兄責備于你,行走江湖間,若不觀人於微,處處留心,那真太過危險。你看那荒郊野店,平平無奇,我看那野店,卻是異處頗多,說不走這幕阜山中,此刻已是風雲動盪,高手雲集,是以愚兄為了觀察仔細,方在山下逗留那般長久,你當我真的被十年隱居生涯,消淘得不能吃苦,連在這區區七月秋陽以下,都不願趕路了麼?賢弟,那你便是大大的錯了!」

  這一連三句「錯了」,真說得這年過知命,在江湖中闖蕩已有半生的「神鉤鐵掌」許狂夫,不禁為之俯首垂目,默默無言。

  「鐵扇賽諸葛」鬍子玉雙眉微皺,微喟一聲,接口又道:「賢弟,你且試想,這幕阜山既無名傳遐邇的勝境,更無香火鼎盛的寺觀,遊人定必不多,那間小小野店,做的無非是一些樵夫牧子、十文八文的生意,此刻盛暑之下,食物容易酸壞,他平日準備的酒肉菜食,定必不會很多,這本是普天之下,所有荒村小店的常例,愚兄入店之時,本想如能有些雞子豆干之類的東西下酒,就已心滿意足,但賢弟你且看你我今日吃的是什麼?牛腩豬首、黃雞白魚,一要就來,連等都無須等待,這如不是那店主人存心準備蝕本,便一定是近日來有著不少外來人經此上山,在他店中歇腳,是以他特別準備多些。」

  他娓娓道來,俱是日常生活中極為平凡普通之事,但卻不但觀察得極為仔細,而且分析得更是貼切無比,許狂夫不禁心中暗歎:「難怪江湖人稱胡四哥有『諸葛臥龍』之能,如今看來,當真是名下無虛!」

  卻聽鬍子玉又道:「起先愚兄還不能斷定究竟為何,但後來卻聽見後園中有馬嘶之聲傳來,而且還不止一匹,這等山店,怎會養馬?此奇一也!」

  許狂夫愧然笑道:「那馬嘶之聲,小弟也曾聽得,只是未曾注意罷了。」

  鬍子玉微微一笑,接道:「進門靠左那張白楊木桌,右側桌沿之上,有一條長達一尺,深達寸許的刀痕,那木桌油垢甚多,刀痕中卻絲毫沒有,顯見是新近留下的,這等刀痕乍見雖無什麼異處,但仔細一看,你就可發現刀鋒極薄,刀身卻極厚,不但絕非柴刀菜刀,而且還不是普通一般兵刃!」

  許狂夫雙眉一皺,道:「難道這小店之中,不但新近有武林中人經過,而且還會有人動手麼?」

  鬍子玉搖首道:「這個我還不能確定,但近日有著不少武林人物經此上山,卻是再無疑議之事。」

  語聲突頓,沉吟半晌,沉聲道:「賢弟,你可知道,近年來幕阜山除了裘二弟外,還有什麼武林人物落腳麼?」

  許狂夫皺眉道:「自從十七年前,裘二哥以傳自天山的『飛鷹七十二式無敵神掌』以及掌中一對『銀花卐字奪』,囊中一條『飛鷹神抓』,獨踹『七靈幫』,將『鄂中七煞』,趕到大河以北,在此落腳安身之後,就未曾聽過有人敢到這幕阜山來,與裘二哥爭一席之地!」

  「鐵扇賽諸葛」鬍子玉那兩條微帶花白的長眉,聞言皺得更緊,沉聲又道:「如此說來,這班武林人物來到此間,就必定與裘二弟有關,但他們來此之目的是為了訪友?抑或尋仇?卻又頗為費人猜疑了!」

  俯首沉思半晌,突地微微一笑,道:「不瞞賢弟說,愚兄自從洞庭傷足,峨嵋傷目之後,遇事確已比先前加了三倍小心,其實裘二弟將昔年『七靈總舵』改建的『飛鷹山莊』,就在不遠山上,你我前去一看,便知分曉,又何苦在這裡花這些不必要的腦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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