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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是說那位秦少爺,秦先生既然愛國,就不該跟黑龍會的人作朋友,難道他不清楚黑龍會的底細?」

  「當然清楚,我問過他,他告訴我說,日本人利用黑龍會的力量打進東北,控制中國,他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阻止不了,他只有用另外一個辦法,黑龍會要他幫忙做為害中國人的事兒,他可以盡力去幹,如果日本人想在東北做些有利老百姓的事兒,他反而會全力地反對破壞了!」

  「這是什麼鬼論調,他打的什麼主意?」

  「這個人的想法有點兒怪,卻不無道理,他說中國比日本大上幾十倍,國勢不振,是咱們自己不爭氣,可是日本人要想吞掉中國還沒這麼容易,他們在中國,壞事做絕都沒關係,那只能使老百姓更恨他們,這些恨積多了,一旦爆發起來,不用政府出兵交戰,老百姓合起心來,就能把日本人趕出去,怕就怕他們在這兒收買人心……」

  沈君山嘉許地點點頭道:「這小夥子倒還是有點心眼兒,這番話未嘗沒有道理!」

  哈瑞雲道:「當然有道理,咱們不也在做這個嗎?我們在日本人手裡買下了鴉片、海洛英,再轉手賣出去,雖然賺的是昧心錢,但是問心無愧,因為一塊錢裡咱們扣下了六毛,如果咱們不幹,聽任他們把那些毒品直接賣給那些抽的人,一塊錢就全部叫日本人給撈去了!

  鐵飛龍笑笑道:「格格!你這帳算得可真高明,要是日本人搭上那些客戶後,也只賣四毛呢!」

  哈瑞雲道:「咱們不讓他們這麼做,我替王莊爭取到這筆生意的路子,就一再聲明,咱們一定要掌握住價錢,只能往上漲,絕不往下跌,賣得越貴越好,貴得叫人抽不起買不起,慢慢的自然會戒了,如果這些毒品賤得跟高梁小麥一樣,人人都買得起,使所有的人都染上了嗜好,那就是咱們亡國滅種的日子到了!」

  鐵飛龍撇撇嘴道:「那咱們乾脆不買不賣,斷了這種來源,不就是斷了禍害了?」

  哈瑞雲道:「假如咱們的力量夠,是可以這麼做的,可是咱們的力量做不到,日本人有貨,非往中國推,而咱們那些染上了癮的人戒不掉,非要買他們的不可,既然禁不掉,我們只有抓住雙方,把價格拾得高高的,不讓這種禍害的東西蔓延開來,不讓太多的錢流出去!」

  忽而她神情一肅,道:「二叔,當初我爹決定接下這種生意時,您各位還反對過,爹說出了這番道理後,九位叔叔一致同意,才算接了下來,難道十幾年光景,您把咱們的本意都忘了?」

  沈君山一笑道:「那怎麼會呢,三妞兒!你總該明白我們老弟兄幾個當年在義和團裡,也是為的驅逐洋人,只是看法不夠深遠,大業未成,反而惹來了一陣災難,不過,也不是全無有是處,至少叫洋人知道中國的老百姓不好欺負,朝廷雖然無能可欺,老百姓卻不可侮,以後那些鬼子在中國也收斂了不少,不敢再耀武揚威,任意欺負人了!」

  「可不是嗎?家父把各位留下在王莊,也是因為這個,而且當時一些有見識的人,對各位叔叔的胸懷也是十分尊敬,儘管朝廷要通令追緝各位,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做給外國人看看,您幾位住在王莊,大家都知道,誰也沒有來查究過,王莊才慢慢的能站穩住腳,建下今天的局面!」

  ▼第九章

  沈君山笑道:「三妞兒!你放心,不管王莊做些什麼,咱們總不會忘記是中國人,總不會把國家往亡國的路上推的!」

  哈瑞雲道:「可是這個鐵飛龍似乎不知道咱們原先是為了什麼了!」

  沈君山又笑道:「他是不知道,我們沒告訴他,因為他是總管,接觸的人太多,萬一那天漏了點口風出去,王莊可就要成為眾矢之的,裡外不是人了,因為有些人未必同意咱們的做法,如果再樹下黑龍會這個強敵,那不慘了!」

  臉色一沉道:「飛龍,近幾年來你也老得多了,既然三妞兒說了出來,你也給我記著,只是要擱在心裡,若是人前洩漏了一點,你知道會惹來什麼麻煩?」

  鐵飛龍唯唯稱是。

  沈君山笑笑道:「三妞兒!那個秦少爺瞧來也是個有心人,那倒是不妨接近點,你去邀他吧!」

  哈瑞雲這才喜孜孜的去了。

  哈瑞雲果然把秦風邀到了王府,而哈王府也像款接貴賓一般地款待他,連最近很少見客管事的哈王爺都破例地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坐在主位上迎賓。

  九大天王也到齊了,每個人都帶著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這個年輕人,詫然中含著幾分敬意。

  那是因為這小夥子的態度,含糊籠統,沒一句真心話,沈君山向他亮出了自己當年身份,問他是不是易三和的傳人,他的回答可絕了,說是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他的一手賭技是跟他們莊裡一個老更夫學的,那個老更夫姓王,五年前已經死了,擲骰子的規矩也是那個老更夫傳下來的,或許那老更夫跟易三和有淵源,可是人已經死了,也無從問起,至於他本人則根本不是江湖人。

  那很明顯地告訴沈君山,他不受江湖規矩的約束,也不講江湖道義的那一套,他認出了沈君山在骰子上作鬼,但是他並沒有挑明,只說是他也沒想贏錢,不輸就好,不必太認真,壓根兒不提受清水之托來查訪的事兒。

  沈君山乾脆跟他攤明瞭。

  秦風笑笑,道:「那是三小姐誤會的了,清水是我的朋友沒錯,我們在大連交上的,大家一起在一個德國教師奧瑪夫的家裡學德文,同門的關係就是這麼搭上的,但是,外國人不興這一套,我們是繳了學費學德文,他收了我們的錢,把我們當作祖宗一般地款待著,沒有中國投門拜師的一套,師門關係如此,同門的交情也更甭談了,清水的確拜託我到王莊來瞧瞧,我沒理他,我是個生意人,找那個麻煩幹什麼?」

  一推六二五,還一個勁兒的裝傻,沈君山無可奈何地道:「清水托秦先生代他買古玩的事兒總有吧?」

  「那倒是有的,我在這方面小有心得,他聽說王莊的古玩店裡有些好東西,要我留心看看,我看了兩三天了,東西是不少,而且也不假,只不過都是些普通的玩意兒,算不得珍品,將就著買了兩三件!」

  「秦先生!你既然不是受託調查我們的賭局,那麼剛才我跟秦先生開的那場玩笑,秦先生總能包涵一二吧!我已經解釋過了,要不是秦先生的手法與當年的易三和如出一轍,我也不會玩出那套手法來!」

  秦風氣死人的哈哈一笑:「沈老爺子,我絕對不說半個字兒,不過我也聲明在先,我不是受清水的委託而來,但很可能就有別的人在,他要是把一切都看了去,告訴了清水,我就沒辦法了,咳!這只怪三小姐沒把事情先告訴我一聲,否則我就知道老爺子在手法上玩花樣,也不會當場留下那句話了,而且這也不能怪我不懂事,我已經認輸不開口,老爺子還要我再賭下去,似乎要吃定了我才甘心,我不得不留下兩句話,免得被人當成了凱子!」

  沈君山氣得直吹鬍子,這小子簡直是滑到了家。軟硬不吃,還處處占住了理,更推脫了責任,撇盡了嫌疑。

  他準備翻臉的時候——

  秦風又開口了:「不過,大家都是中國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向著清水那東洋鬼子來跟王莊過不去,要是他問起我,我一定盡力要為老爺子關說,反正那顆骰子沒落入人手中,清水也沒憑據,是不是?」

  擺出了這句話,才息止了沈君山翻臉的念頭。

  這小於至少還識時務。

  第二個光火的是李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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