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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韋光如癡如呆地聽著望著白紉珠昏迷不醒的臉,見她已經憔悴了許多,尤其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此刻猶張開著,然而眼珠呆滯,確實是失明的樣子,不禁在心中湧起無限的歉疚,默然無言。

  邢潔又幽怨地道:「白太公將我們攜到此地後,原是要我們研習武功,將來好替你復仇的,可是白姑娘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過,雙眼失明後,她用黑紗將臉也裹了起來,她發誓今生再也不讓第二個男人看到她的臉……」

  韋光內疚更甚,在邢潔手中將白紉珠接了過來,撫著她瘦削的臉頰,硬咽道:「紉珠,你也太癡了,幹嗎要這樣苦自己呢……」

  邢潔忽然悲不勝抑,失聲痛哭起來,韋光聽見哭聲後,抬頭望著她,只見她也清瘦了不少,身上穿著白衣,頭上系著白巾,不禁驚問道:「邢姑娘,你是替誰守孝?」

  邢潔止住哭聲,幽幽地道:「替您,我們都以為今生再也不能見到您了。」

  韋光不覺一怔,但他在邢潔的眼光中立刻明白了這層意思,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邢潔緩緩地在頭上解下白中,輕輕一歎道:「想不到您吉人天相,依然是好好的,我們真太傻了。」

  韋光仍是無言可答,只得改變話題道:「紉珠也是的,眼睛看不見,總應該聽得出我的聲音……」

  邢活淒然地道:「公子看得見別人的改變,卻不知道您自己變了多少,假若我的眼睛也像白姑娘一般的話,只怕再也無法認出公子了。」

  韋光一怔道:「難道我的聲音也改變了嗎?」

  邢潔淚珠盈盈地道:「妾身與公子交往日淺,然而白姑娘卻與公子誓共生死過,對您的聲音應該永銘心頭,她假若聽不出來,公子自然知道是否改變……,」

  韋光想了一想,才知道自己由於久服蛇毒之故,聲調一定大有改變,平常未曾注意,現在經邢潔一提,連自己也聽出不像從前了,悵然良久,才長歎一聲道:「造化弄人,在短短的三年中,改變的事情太多了。」

  邢潔頓了一頓才問道:「公子是什麼時候從洞中脫險的?」

  韋光詫然地道:「很久了,你們對外面的事一點都不知道嗎?」

  邢潔搖頭道:「我們與太公潛居在此地,連山口都沒出過,整個地與世隔絕了。」

  韋光又是一歎道:「話要說起來是太長了,我們還是先去見過太公,慢慢再談吧!」

  在一個雅潔的崖洞裡,有四個人在莊嚴而緊張地對坐著,韋光一手中握著明母丹,另一手持著一根銀針,腕節微微有些顫抖,神情顯得有些猶豫。

  白紉珠的眼睛仍是那麼空洞無光,等了很久,她才以急促的聲音叫道:「韋哥哥,你快開始吧!我真想能馬上看到你的樣子,否則我怎麼也不相信你還活著,韋哥哥,你怎麼還不動手呢?」

  韋光的嘴唇動了一動,但最後仍未發出一點聲音,白太公見狀知意,頓了一頓後,還是替他把話講了出來:「珠兒,明母丹可治眼疾,只是傳聞中的事,效果究竟如何,卻從未有人試驗過,你最好還是把得失之心,看得淡一點。」

  韋光立刻道:「是的,而且你必須在心平氣和的狀態下接受治療,因為此物稟性屬陰,你一焦躁,內火上升,沖淡了藥性,此舉立成徒勞,而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顆明母丹了。」

  白紉珠煩躁地道:「這是我生死存亡的關鍵,你叫我怎麼不著急呢……」

  韋光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不禁長歎無語,坐在一旁的邢潔突然道:「白姑娘,那你還是把韋公子當做死了一般。」

  白紉珠一愕道:「他明明沒有死,我怎麼能把他當做死了呢?」

  邢潔仍是以冷漠的聲音道:「你根本看不見,怎麼知道他沒有死呢!」

  白紉珠頓了一頓,才失聲叫道:「原來你還是在騙我,韋哥哥的聲音我怎麼也不會忘記的,這個人我聽著就覺得不對,你為什麼騙我呢……」

  韋光與白太公俱是一怔,邢潔擺擺手,阻止他們出聲,然後冷冷地道:「我不得不騙你,因為我不能看著你每天在松樹底下發呆,這個人是韋公子的哥哥,也是神騎旅的首領,他帶來了韋公子的死亡確訊……」

  白紉珠的臉色初是一變,繼而陷入無比的失望中,邢潔用手一比,韋光也迅速無比地用銀針刺進明母丹,波然輕響中,丹上滲出一滴晶液。

  他再趕緊將晶液滴到白紉珠的眼睛裡,白紉珠呆呆地坐在那兒,一動都不動,對於明母丹的晶液滴入眼中的事恍如未覺。

  韋光緊張地用手擠著丹珠,使晶液不住地滴進她的眼中,左右更移,直到他手上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膜。

  白太公才一伸手,觸在白紉珠的昏睡穴上,讓她的身子倒在懷中,韋光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朝邢潔一笑道:「邢姑娘,還是你行,否則我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使她安靜下來。」

  邢潔淒然一笑道:「哀莫大於心死,只有心死了,人才會對一切都不在乎。」

  韋光歎了一聲,無言可答,轉把眼睛睹定白紉珠,只見她在白太公的懷中睡得特別安靜,白太公的雙手在她的眼角上輕輕地揉著……

  沒有多久功夫,白紉珠的身子微微起了顫動,然後忽地坐了起來高叫道:「咦!我可以看得見了……」

  隨著她的叫聲,每個人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白紉珠的眼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明眸中閃著異樣的光亮,最後落在韋光身上,先是怔了一怔,繼而像飛一般地撲了過去,摟著他的脖子,激動萬分地叫道:「韋哥哥,果然是你,我終於看見你了……」

  韋光卻不知道對她說些什麼了……

  白紉珠摩擦著他的臉,他的頭,他的身上,以夢一般的聲音道:「韋哥哥,真的是你,我總算看見你了,這三年來,我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我一直在心裡畫著你的影子,每天我都在松樹上刻著你的名字,想像著你的聲音,叫著你,在無比的黑暗中,只要想到你,我就好像摸索到了光明,韋哥哥……」

  每一個人都被她感動了,連白太公都覺得眼角上湧起一陣從未有的潤濕。

  突然白紉珠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驚呼,用手指著洞口,現出無比的恐怖。

  大家都跟著望去,洞口巍然站著一條怖人的身影,黑衣黑紗,竟然又是那詭異莫測的秦無極。

  韋光的背對著洞口,根本就看不見,由太公與邢潔原本可以看見的,可是他們全神都貫注在白紉珠身上,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的。

  然而他的出現卻給洞中每個人都帶來了莫大的震驚。

  秦無極以那種特有的冷漠聲調道:「你們想不到吧!我來了半天了,本來我可以趁你們疏神之際,毫無困難地殺死你們,可是我不願意那樣做,秦某手下,從來就沒有不戰而死的敵人!」

  白太公立刻就恢復了平靜,憤然起立道:「秦無極,約期未到,你來做什麼?」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白老頭,你別做夢了,秦某不是傻瓜,雖然我並不怕你們三個老傢伙聯手合攻,可是我還不願意費那麼大的事,個別消滅總是方便得多,你出來吧!」

  白大公正容地道:「秦無極,三年前老夫饒你一命,是因為念你這一身修為不易,總想給你一個自新悔過之機,再者也是因為你惡跡未彰,不忍心斬盡誅絕,誰知道縱虎貽患,你竟變得越來越壞,這三年中,老夫隨時都可以找到你,就因為受了限約所拘,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可怨不得老夫了!」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白老頭,三年的時間可以有很多改變,秦某也不見得再像從前那樣好欺侮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出來試一試!」

  說著轉身離洞,飄然外出,韋光第一個按捺不住,就想跟了出去,白太公卻神色莊嚴地把他叫住道:「光兒,今天你不准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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