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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采薇翁用手一指道:「老夫适才所放出墨鱗綠蛇乃一種絕毒之物,只要咬上血肉之軀,片刻之間,即將化為黑水,韋世兄此刻卻全無異狀,是以老夫想檢查一下!」

  窮和尚將信將疑地道:「哪有這種事?」

  口中雖如此說,手上已不自覺地將韋光放了下來,韋光的身子本是軟搭搭地,這時居然動了一下。

  窮和尚見狀大驚,采薇翁也滿臉疑色地上來,拉著韋光的手腕摸了片刻,又翻翻他的眼皮,最後俯身去聽聽他的心臟,抬起頭來詫聲道:「怪!怪!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窮和尚也奇道:「怎麼?他還能活?」

  采薇翁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神色道:「老夫浸淫醫道數十年,卻也未見過這等怪事,方才韋世兄分明生機已經停頓,再經過墨鱗綠蛇咬過一口,絕無再生之可能,然而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韋世兄之生機正在逐漸恢復中,不但如此,還有一件更令人吃驚的事。」

  窮和尚跟著翻視一遍,見韋光的胸口的確微微有點跳動,忙問道:「是什麼事?」

  采薇翁用手重重地在韋光胸前擊了一下,窮和尚大吃一驚,方待出聲喝止,卻見韋光的肌肉好似具有很大的彈性,將采薇翁的手反彈了出來,看樣子力道還很強。

  窮和尚愕然不明所以,采薇翁卻失聲道:「怪事就在這裡,韋世見不但生機重複,而且體內內力充沛,體能之強,還超過人類所能有的極限,此事若非老夫親眼目睹,斷然無法相信!」

  窮和尚也是無法相信,可是事實又令他無法不信。正在二人詫然之際,韋光四肢一陣屈伸,慢慢地坐了起來,起先是搖搖頭,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繼而引吭長嘯,嘯聲震動四嶽,草木皆驚。

  嘯聲過後,草屋門口傳來叮噹的一響。那是小紅,她已從昏迷中醒來了,第一件事是攫著那柄匕首,然後想追看韋光的屍體,伴著她同歸於盡的。見了這種情景,她不由自主地將匕首掉落了下來。

  ▼第五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

  靜悄悄的山林,靜悄悄的溪澗,有一個年輕的女郎,蹲在溪邊,雙手不斷地和著岸旁的濕泥。

  她的長髮自然披在肩膀上,明亮的眸子像溪水一般的清澈,在她的身旁還蹲著十幾頭大猴子,傻兮兮地望著她的動作。

  她的長裙挽得高高的,掖在腰間,白綢的長褲拖在水裡,濕了大半截,可是她仍然毫無知覺專心致志團著那塊濕泥。

  溪底有著一些白色的小石子,親著她微帶棕色的一雙赤足,那色彩協調極了,那情景也美極了。

  團了一陣,那塊濕泥漸漸地結實了,她又細心地將它分成兩半,然後專心致志地捏弄起來。

  先塑成了一個頭像,再捏成半個身子,最後才細心別出耳鼻眼嘴,直到那半身雕像整個完成了,她捧在手中欣賞了半天,才對旁邊的一頭大猴子問道:「老黃毛,你看像不像?」

  這頭被稱做老黃毛的巨猴居然聽得懂她的話,列著大嘴直點頭。

  女郎高興地笑了,可是還有點不滿足地追問道:「你也知道像,像誰?」

  巨猴舉起毛手,在臉上弄了半天,突然跳起身來,伸腿探爪,像是人在練武功似的舞弄了一陣。

  女郎這次欣慰地笑了,無限深情地道:「畜生,你也看得出像韋哥哥,他的本事大極了,你說是不是?」

  巨猴又點點頭,女郎舉起泥像再看了一下問道:「韋哥哥呢?他又在練功夫?」

  巨猴再點點頭,女郎輕輕一歎道:「但願他的功夫能早日恢復,不過,也希望他永遠不要恢復,老黃毛。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巨猴搖頭晃腦,作出一副不懂的神態,女郎又歎了一聲道:「你哪裡會懂呢?我希望他恢復,是因為他恢復了武功才會高興,不再那樣愁眉苦臉了,可是他完全好了之後,就要走了,要離開我了,我實在捨不得他走,所以才希望他永遠不要恢復,一輩子在這兒陪著我。」

  巨猴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只是傻傻地望著她。

  女郎歎息一陣,突地流下淚來,幽怨地道:「沒有用的,他就是不完全恢復,也不會常留在這兒的,他在外面有很多事要做呢,為了他,還是希望他快點恢復吧!」

  巨猴這次是真懂了,陪著她歎了一口氣,也陪著她灑了幾滴淚。

  女郎顧不得擦拭眼淚,只是癡癡地道:「他走了之後,我會想念他的,想得很苦,可是他會想念我嗎?像我想念他那樣的想念我嗎?老黃毛,你能告訴我嗎?」

  巨猴搖搖多毛的頭,即使它具有人類一樣的智慧,也無法回答這問題。

  女郎完全把這頭巨猴當作做一個知心的朋友在訴說自己的心事,流著眼淚癡癡地又問道:「老黃毛,告訴我用什麼方法叫他想念我呢?」

  巨猴沉思片刻,然後拉著旁邊一頭猴子,親熱地替它搔弄著。

  女郎忘了悲戚了,嗤的一聲笑了,搖搖頭道:「替他抓癢?不行!這是你們表示感情的方法,我是人,這怎麼行呢?」

  巨猴又想了一下,在那頭猴子身上捉下一隻蚤子。

  女郎大笑道:「捉蚤子?這更荒唐了!」

  巨猴連連搖手表示不是這意思,接著將那頭蚤子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又在自己身上找出一頭蚤子,放在那頭猴子身上。

  女郎這下可明白了,連連點頭道:「送他一樣東西,這倒是個好法子……可是送他什麼呢?有什麼東西才會使他時刻地想到我呢?」

  歡樂很快地消逝,又開始憂慮了,巨猴也感染了她的憂愁,唉聲歎氣地直搔首,片刻之後,它好像得到了主意,跳起身來,先指指那尊半身塑像,又指指另一團濕泥,最後指著女郎,口中吱吱直叫。

  女郎也笑了道:「捏一個我送給他。」

  這句話中含著一半詢問的意思,巨猴點點頭,然後再指那尊塑像,作出一個緊緊保護的樣子。

  女郎歡聲道:「好極了!老黃毛,你真聰明,捏一個我送給他,再好好地保存這一個他,我想念他時可以看看他,他看到我時便會想念我。」

  巨猴高興地連連翻跟鬥,女郎也似乎想到了解決的方法,立刻抓起另一團濕泥,用心地捏弄起來。

  不一會,她把自己的塑像也捏好了,神態十分酷似,比在手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內心快樂極了。

  巨猴跟著欣賞片刻,突然搶過她手上的塑像,女郎大急叫道:「老黃毛,你幹什麼?快還給我!」

  巨猴卻將兩尊塑像的臉都抹平了,然後才還給她。女郎憤急萬分,厲聲大叫道:「老黃毛,你發瘋了?」

  伸手一掌就拍在巨猴臉上,巨猴挨了打,仍是很溫馴地指著女郎的塑像,作了一個歡樂的表情。又指著那尊男像,作了一個愁苦的表情!

  女郎起先一怔,最後才明白了道:「你是要我把他捏成愁苦的樣子?」

  巨猴點點頭,女郎卻輕著眉頭道:「為什麼要那樣呢?我要他永遠是歡笑的。」

  巨猴指指天,又指指心,最後還是一副苦相,女郎若有深思地道:「是了!思念的歲月是悠長的,思念的心情是痛苦的,你要我永遠為他痛苦,表示我對他的深情?」

  巨猴點點頭,又抓住旁邊那頭猴子的頸子,捏得很重,使那頭猴子痛得吱吱苦叫,然後自己也裝出苦相,把兩顆頭挨在一起。

  女郎看了,幽怨地一點頭道:「你認為要他陪著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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