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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


  最特殊的是站在宇文搖身旁的女子,年紀不過二十四,容貌雖然秀麗,卻別有一種冷峻之態,根據杜念遠一些零星的報導,他可以確定這女子正是原為他大哥韋紀湄的死仇黃英,可是見到韋紀湄之後,卻又移情於他,將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莊泉丟得遠遠的……這些故事在他的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地轉了一周,突然對那窮和尚的身世也明白了,今天日間他瘋瘋傻傻地長歌當哭,裡面有一句秋風起兮菊花黃,菊為秋之英,不是明明地影射著黃英二字嗎?那麼窮和尚一定就是那個情場失意的莊泉了。聽杜念遠說過,莊泉本是個風度翩翩的英俊少年,想不到會落到這種地步,情之一物,真是誤人非淺……他正在感慨之際,殿中的方天傑已將蝙蝠都趕了出去,只聽得宇文瑤又移頭向身畔的黃英說道:「英妹妹!等下是你一個人見他呢,還是要我們陪著你?」

  黃英神情冷冷地道:「我跟他早就情斷意絕了,何必要背著人談話呢?」

  宇文瑤微微一笑道:「人家為你頹喪到那個樣子,你又何苦要對他那樣絕情……」

  黃英冷笑一聲,斬釘截鐵地道:「我只有一個身子,一片感情,也只能給一個男人!」

  宇文瑤長歎一聲,默然片刻才道:「英妹妹!你跟我是一樣的死心眼,只是我們這一片癡情,都給錯了物件,我知道他從廣成子陵穴中逃出來了,可是一晃年余,他連一點訊息都沒有,好像把我們整個地忘了……只是今天遇到的那個年輕人長得可真像他,也許跟他有點關係,希望等二下見到他之後,會給我們一點訊息。」

  黃英也抑鬱地道:「聽說韋明遠還有一個兒子,進入廣成子陵穴後,就全無音訊了,在路上見到他時,我就有點疑心,在酒樓上您又不許我下去追問……」

  宇文瑤黯然地搖頭道:「何必問呢!他要是韋家人,多多少少也會知道我們的身份,他自己會來找我們的,否則的話,我們又何苦自尋煩惱……」

  黃英跟著一聲歎息,兩個女子都被一種難堪的相思苦惱著,韋光在暗中聽得十分激動,正想出去告訴她們自己的身份以及韋紀湄的下落,可是大殿門口踢拖踢拖的腳步聲阻止了他。。

  在火炬的黃光中,照得清清楚楚,進來的是那個窮和尚,還是那副骯髒的樣子,見了黃英之後,先是一怔,始而才合十道:「你好!」

  黃英膘了他一眼,神情也有一點異樣,不過她的聲音仍是冷冷的道:「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你約我到這兒來有什麼見教?」

  窮和尚怔了一下,才黯然地道:「師妹!難道我們一定要有事才能見面嗎?」

  黃英冷冷地道:「你別叫我師妹,我們的關係早就斷了,那是你爸爸親口說的,見面已屬多餘,更何況是沒有事!」

  窮和尚怔怔地望著她,突然激憤地道:「想不到你是個如此絕情的人!」

  黃英談談地道:「嘿!這倒奇怪了,你已經身入空門,理應斬盡七情六欲,可是你不但自己瘋瘋癲癲,糾纏個沒完,倒過頭來還要怪我絕情……」

  窮和尚神情大變,呆了半晌,才突地大笑道:「貪情歡愛,無非是癡孽債!黃土白骨,前生是紅粉羅帶!西施王嬙,難保得朱顏常在,倒不如我這一襲破衣,一雙破掛,從今跳出三界外……」

  黃英冷笑道:「好極了!難得你能想明白了!從今後改了你那肉麻的名字吧!像你這副德性,還叫什麼有情僧?聽了讓人噁心!」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本是有情人,出家後再叫有情僧,何噁心之有。」

  黃英怒道:「不許你叫!」

  窮和尚笑道:「名號由人自取,這點你干涉不了。」

  黃英臉湧憤容道:「你若不是以我作為對象,憑你叫什麼也不幹我事,現在你這樣子對我是一件絕大的侮辱!」

  窮和尚摸著頭笑道:「本來我的確還對你存著一點情心,今天見了你之後,我算是對你徹底看透了,今後貧僧名不改,物件可不會再是你了。」

  黃英聞言微愕道:「那你的對象是誰?」

  窮和尚搖頭晃腦地道:「有情僧情深如海,今後貧憎要到處留情,逢人即送……」

  黃英撇著嘴笑道:「憑你這般模樣,哪怕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睛,也不會有人看上你。」

  窮和尚得意地道:「貧憎不要人看得上,可是平康裡巷,歌伶娼妓,他們看得上銀子,貧憎不怕沒錢使,到時候肥環瘦燕,由我挑選,青樓酒館,誰敢不把貧憎當做恩客。」

  黃英臉色乍變,怒喝道:「混帳!你敢如此侮辱女人!」

  窮和尚大笑道:「這怎麼可以算是侮辱,貧憎買笑人賣笑,好賣好買,皆大歡喜,各得其所哉!總比那些強塞硬給的高尚多了。」

  這話一出,連黃英帶宇文瑤都變了臉色,宇文瑤跨前一步,高聲問道:「姓莊的!你說些什麼?」

  窮和尚瘋癲地笑道:「貧憎早已不姓莊,此刻名叫有情僧,哪位佳人不嫌髒,貧僧大開方便門,千金一擲無吝色,自古愛情價最廉,虛來虛往無真假,第一有情是貧僧……」

  宇文瑤神色一寒,纖手朝外輕拍,勁力擁過去,口中還怒喝道:「混帳!你在找死!」

  窮和尚雙手一拍,掌力迎著宇文瑤的勁力略略一沾,隨即趁勢飄開,口中依然瘋笑道:「打是情來罵是愛!多謝娘子揮塵埃,貧憎只有錢十文,贈與娘子買花戴!」

  語華將手一揚,破袈裟袖中飛出數點黃光,分襲宇文瑤身上各處大穴,宇文瑤怒哼一聲,纖手幾下翻舞,將那些黃光一一掃落地下,丁丁有聲,果然是十個銅錢!

  可是經此一來,宇文瑤的身形反而停下了,顯見得窮和尚信手一擲,那些銅錢的勁道居然十分淩厲,不由得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你最近倒大有進境!」

  窮和尚將手一招,地下的那些銅錢又被他一一吸回手中,笑道:「貧憎今日好容易化得這十文銅錢,悉數孝敬娘子,原是貧僧的一片情意,娘子既是嫌少,還是由貧僧收回轉贈別人吧!」

  宇文瑤氣得臉色煞白,厲聲道:「姓莊的!你再裝瘋賣傻,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窮和尚笑嘻嘻地道:「生是一口氣,死化一團泥,一命歸太虛,淨省一塊地。」

  宇文瑤沉聲道:「很好!你也不配糟蹋一塊地!」

  語華又是一掌推來,這次可用上了全勁,窮和尚依樣畫葫蘆,伸手抵了一抵,想是再利用她的掌力脫身的,誰知宇文瑤早就算到這一著了,纖手朝後一拖,將窮和尚的身子整個地拖了起來,再伸出另一手,髮指點向他的前胸。

  窮和尚沒想到她掌上會用吸勁,一時控制不住腳步,踉蹌前跌,口中大叫道:「不好了!這下子和尚要歸天,公子爺!你可不能再躲著看熱鬧呀!見死不救,與殺人同罪!」

  宇文瑤被他的話分了一點心,手指出勢略慢,窮和尚晃肩一閃,「嚓嚓」的一響,指鋒劃過他的袈裟,撕下一片破布。

  宇文瑤顧不得繼續去傷害他,連忙回頭望去,韋光剛好從神像後閃身出來,他是見窮和尚身處危境,一時忘情,而暴露身形。

  窮和尚見了他像是得到了救星一般,慌忙跑過來叫道:「公子爺,你快救命!和尚今天遇上了魔障!恐怕要超生……」

  韋光心中對窮和尚的處境十分同情,可是對他的那張油嘴卻生出一種無比的厭惡,遠遠地避開他道:「大師父最好口中放乾淨點!」

  窮和尚嘻著嘴笑道:「公子爺!您一生常住溫柔鄉,只道個個女人都是美嬌娥。和尚可是吃盡了女人的虧,不罵她們幾句,實在難消心中的氣!」

  韋光沉聲道:「大師父再要如此胡說,在下也要得罪了!」

  說著把手舉了起來,窮和尚見狀連忙雙手抱頭叫道:。「公子爺,您的手太重!這一下和尚哪裡還有命呢!早知道您也是這麼凶,和尚也不找您求救了!就是讓那幾位大娘子打死了,和尚還可以落個風流鬼當當……」

  韋光怒不可遏,厲聲道:「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裝瘋,可是你再這樣下去,我就要下重手了!」

  窮和尚忽地放下手,以極低的聲音道:「公子爺!你要是一掌要了和尚的命,還有誰來告訴你令尊大人的下落。」

  這句話果然大有作用,韋光神色一動道:「大師父說些什麼?」

  窮和尚一翻眼睛道:「和尚現在懶得多講,明日貧僧自會來找公子,那時再談吧。」

  韋光心急如焚,連聲催促道:「大師父若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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