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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幽靈騎士接過來打開一看,手下略微有此顫動,接著用掌一拍,將石子擊得粉碎,然後以平靜的聲音道:「今天大家都很辛苦了,請副首領傳令出動,除應值的弟兄外,一律休息三日,同時告訴廚房,今晚為慶祝勝利,我要與弟兄們好好地喝一場。」

  龍強領命去了,少女才問道:「石塊上是什麼?」

  幽靈騎士道:「只有八個字,好自為之,毋墮家聲。」

  僕僕征塵中,韋明遠與滌塵、天心,連同少林、峨嵋的門下,也一齊回向歸途,將近山海關之際,又是繁星滿天,明月皎潔的長夜。

  因為錯過了宿頭,他們全在一片柳林中休息。大家俱是練武之人,倒不一定要被褥床榻才能睡眠。

  所以少林與峨嵋的門人,俱在地上打坐入定。

  韋明遠卻與天心、滌塵三人坐在一塊大石上閒談。

  驀而——

  遠處傳來一聲慘厲的呼嘯,隱約可以聽出那語音是在叫著:「韋明遠……」

  滌塵與天心俱是一驚。

  韋明遠卻淡然一笑道:「老話兒又來了。」

  滌生驚道:「聽這聲音十分熟悉,仿佛是一熟人。」

  韋明遠道:「是的!這是白沖天的聲音。」

  滌塵、天心雙雙動容,急道:「白沖天,他不是死了?」

  韋明遠平靜地道:「人死魂未死,這是他的鬼魂?」

  天心悚然道:「鬼魂!我們佛家雖然講究輪回,然關於神鬼之說,卻是凡夫俗子的牽強附會,人死氣散,那有鬼魂之事。」

  韋明遠道:「二位也不許不信,我倒已經遭遇過一次,到底他是人是鬼,現在在我心中,仍是一個疑問。」

  隨即將上次與蕭環夜間所遇的情形說了一遍。

  二人聽完之後,臉上仍是一片驚疑之色,滌塵詫道:「老衲生平未聽如此離奇之事,本來老衲與天心師太一樣,向持無鬼之論,然則照大俠之言看來,此事又不似虛假。」

  此時那修厲的呼叫仍在遠處,一聲聲地傳來,叫得人毛骨悚然!

  韋明遠起立笑道:「二位若有興趣,不妨隨我一探,是真是假,也好作個定論。」

  二老雙雙起立,滌塵道:「老衲願附驥尾,一探究竟!」

  韋明遠不答話,卻領先循著呼聲的方向走去,天心與滌塵默然地跟著。

  那呼聲來自正北,行去不遠,已是一片亂葬墳崗,磷火閃爍,確有一番驚心動魄的鬼域氣氛。

  尤其觸目驚心的是在一座荒頹的巨擴之前,赫然亮著四盞小紅燈,形狀一如從前,不過這一次特別嚇人。

  原來那四盞紅燈,是懸在擴前的四棵老柏之上,這倒不甚出奇,出奇的是每盞紅燈,俱握在一隻人臂之中。

  那人臂又插入樹幹,生像是由樹身伸出來似的,在燈光的照耀中,那手臂泛青白,又幹又枯,分明是死人所有。

  任憑滌塵與天心是佛門弟子,處此情境,也不禁微有心悸之感。

  韋明遠因為見過一次,倒不甚在意,只是朗聲道:「朋友遠程相招,不知又有何貴幹?」

  語音甫落,那樹幹上的四隻枯臂忽地一陣屈伸轉動,將紅燈翻了一面,每盞紅燈上書著四字形成一句,合起來是:

  「掌上奪命,
  泉下追魂,
  陰魂不散!
  血債血還!」

  滌塵與天心臉都白了,韋明遠都大笑道:「好一個血債血還,韋某既然來到此地,就沒有存心賴債,問題是朋友該劃個道兒,這債怎麼還法?」

  說完凝神而立,用心諦聽答話的來源。

  果然在那座巨壙中傳出白沖天冷冷的聲音道:「最好你自己一掌劈死自己。」

  韋明遠平靜地道:「假若我不這麼做呢?」

  白沖大的聲音磔磔獰笑道:「我當然有辦法叫你聽話。」

  韋明遠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用什麼法子來擺佈我自殺。」

  白沖大的聲音道:「你曉得我是鬼,鬼是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韋明遠驀地一掌推去。

  轟然巨響中,那座墳壙被擊得粉碎,破石殘磚之中,除卻並排的兩具白骨之外,別無一物,白沖天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

  「哈……韋明遠,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只是一團戾氣所結,無形無質,你那掌力再神,怎麼傷得了我。」

  聲音就在一株巨柏上發出,那株巨柏上所懸之紅燈,恰是血債血還的那一盞。

  隨著他的語音,那只提燈的枯臂,也不住上下屈伸,使得那盞紅燈不停地跳動,益發地怖人。

  韋明遠忍無可忍,大聲地道:「你若真的是鬼魂,就不妨用你的神通將我殺死,你若是個人,就正大光明地站出來,咱們痛快地作個了斷。」

  白沖天磔磔怪笑道:「我當然是鬼,但是我不想現在殺你,我要逼得你自己發瘋而死,哈……」

  此時天心雙掌合什,口中哺哺不已。

  白沖天的聲音又道:「老尼姑!你念的可是金剛經,那可趕不走我,佛能驅鬼,那是欺人之談,我勸你還是少費點神吧。」

  天心啟目一歎道:「我真弄不清這是真鬼還是假鬼了。」

  白沖天的聲音又道:「我當然是真鬼,不然怎能在此與鬼為伍,現在那兩位被你拆了房子的朋友要向你算帳了,我回頭再跟你說話。」

  語華聲息突渺,韋明遠驚然回顧。

  滌塵與天心卻嚇得叫出聲來。

  那塚中的兩具枯骨,此刻都已站了起來,一步步跨了過來。

  韋明遠大叫道:「鼠輩,你怎麼也弄那一手驅屍役骨的把戲了。」

  白沖天仍無回答,那邊一具枯骨卻以乾澀的聲音道:「我夫婦二人在此安居已兩百多年了,你為什麼拆了我們的房子?」

  韋明遠雖然已與枯骨對過一仗,此時仍不免心中有些凜俱,顫聲問道:「你們真的是鬼嗎?」

  左邊的那具枯骨發著女聲怒道:「不是鬼難道是人,你看過人有這種模樣的嗎?」

  說完兩具枯骨一前一後朝他撲來。

  韋明遠急忙之中,信手點出一指,用的卻是淩厲無匹的搜魂指。

  指風過處,右邊的那具枯骨立刻碎成片片,左邊的那具卻不減來勢,依然撲上。

  滌塵在旁身不由主揮拳擊出,「咯」地一響,桔骨被擊碎了,可是滌塵卻痛苦地哼了一聲,坐倒在地上。

  他的那只與枯骨接觸的右拳化為烏黑。

  天心見狀大驚,正要過來,滌塵大喝道:「師太別過來,那枯骨上附劇毒,沾惹不得。」

  天心應聲止步,滌塵坐在地上,那只右臂漸漸地溶成黑水,一點點地滴了下來,僅剩下白骨不化,卻依然能屈伸動作。

  韋明遠看得又驚又駭,匆忙拔出腰間長劍,將他的右臂齊肩削下。

  白沖天的聲音又起了,淒厲長笑道:「沒有用的,這是腐屍陰毒,沾膚入心,只要半刻功夫,他就是一具白骨和一灘黑水,小子,算你命長。又有人替你死了,不過你逃不過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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