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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她跟先前的窕娘很相似,但神韻上卻有天壤之別。

  窕娘還會引起女人的嫉妒。

  卻沒有人會對她嫉妒。

  窕娘會引起男人們的非份之心,卻沒有一個人敢對她有一絲冒瀆之心。

  她就像是由丹青妙手所給的一幅觀音大士法相。

  寶相莊嚴,塵世無匹。

  有很多人都身不由已的跪了下來。

  她淡漠地環視四方,目光流過海西日與海東陽身上,只短短地停留了一下,遂又滑了過去。

  最後卻留在她身邊的海平候身上,目中才洋溢著一片慈和的光輝……

  塵世的感情,已經無法再在她如古井上水的心中泛起漣漪了,只有親子之情才是她在紅塵唯一的連系。

  「孩子!娘已經摘下了面紗,現在又要幹什麼!」

  海平候十分激動,開口正要說話,晏美芝忽又道:「孩子記住!我不是平凡的人,你也不是個平凡的人,因此,你可以不違正義,卻千萬別向人乞憐求情!」

  海平候點點頭道:「我知道,娘!我不會的,您是我寶刀海平候的母親,憑著這一點我們也不能要人可憐!」

  晏美芝點點頭,漠然而去。海平候清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才朗聲向四周道:「各位這是家母,也就是大家心目銜恨至深,必欲除之的大魔王黑旋風,更具很多人聞名喪膽的神秘劍王……」

  四周沒有一點聲音,他們都已知道了這個人是黑旋風了,也知道他跟海平候有密切的關係,卻沒有想到他們竟會是母子。

  海平候又助聲道:「家母早年因為特殊的身世與遭遇,乃至心性偏激,曾經濫殺過度,但是她老人家也為大家做過很多事,除去了許多惡人,死在家母手中的人,並不是完全無辜的,有很多人確有取死之道!」

  這時才有人問道:「這麼說來,令堂是沒有罪的了。」

  海平候道:「不!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想告訴大家的一點是家母所作所為,並非全無理性,她不是一個好殺成性的人,她老人家殺人,有時是不得不然,有時是為了懲奸除惡,有時則是無法控制,但不管怎麼說,家母還是難辭殺人之咎!而且我們母子也不想藉此而脫罪。」

  「那麼你又打算如何治她的罪呢?」又一個人問。

  海平候朗聲道:「朋友!我是家母的兒子沒權利治家母的罪,我們母子接受大家的治罪!」

  「血債血償,殺人者死,這是江湖人唯一償罪之法!」

  海平候助聲道:「不錯!朋友說得很對,海某請大家來就是要給大家一個交代。海平候可以斗膽代表家母願向正義服罪,因此,現在請各位跟黑旋風有過節的人出來當眾提出申訴,只要你們所提出的被害者確是無辜的,在下絕對給各位一個公道。」

  晏美芝神色微微一動道:「孩子,我們何必要如此呢,我寧死也不肯屈服的。」

  海平候道:「娘!我們是向正義屈服!」

  晏美芝放低了聲音,激動地道:「那也要公平,我可以向正義屈服,也可以向無辜者認罪,但必須是真正無辜的受害者家屬,而且申訴者本身也必須要是未曾無辜妄殺一人者,否則我就否定他的認罪資格,這樣子公平嗎?」

  四周一片寂然,既沒有人提出異議,也沒有人敢出來指責,海平候等了很久,始終不見有人出來,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向四周一揖道:「謝謝大家原諒了我們母子。海某再向大家聲明一句,海某寶刀已碎,今後不會再出現在江湖上了,而且海某今後將摒棄武事,耕漁奉母,所以昔日的黑煞神龍、黑旋風、寶刀李平候等人,也都將今日消失,永不出現人世了。」

  說完他牽了晏美芝的一隻手,慢慢地走向河邊,晏美芝乘來的小舟仍然系在河畔,他解開了纜繩,先把晏美芝扶了上去,然後自己也跳了上去,拿起竹篙,撐著河岸緩緩地離岸遠去了。岸邊還有幾個姑娘,一個、二個、三個……

  還是沒有一個人出聲,尤其是那些不遠千里而來,想要殺死黑旋風的人!

  他們真是自反而縮嗎?因為他們的親友家人確實是有取死之道呢?還是因為他們自己都曾錯殺過無辜的人,因而不敢出去問罪了呢?

  人在江湖,孰能免此,大多數的人噤然不語,可能是為了這個原因,但還有一些人倒是真正的夠資格出來的,可是他們也沒有出來,又是什麼原因呢?

  那是晏美芝的那種無限聖潔和莊嚴的美震懾了他們,面對著晏美芝絕世的豐神,誰敢生冒犯之心呢!

  海東陽與海西日悵然地望著黃河,良久無語,晏美芝走時沒有跟他們打一個招呼,海平候也沒打一個招呼,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

  海東陽喃喃地道:「芝娘怎麼不告訴我們一聲,說她上那兒去了呢,難道從此不再見我們了嗎?」

  海西日也惆悵地道:「大概是吧,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見的了,她豐神依舊,你我卻白髮龍鍾,相見爭如不見。」

  海東陽知道哥哥心中的感受,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

  晏美芝真正愛的是海西日。

  但,自己卻又是晏美芝的丈夫,海平候的父親。

  這兩重關係是永遠無法擺脫的,她又怎相見呢?

  默然半天,他才對海西日歉疚地道:「大哥,兄弟是不敢去見她了,你應該跟他們一起去的!因為……」

  海西日沒等他說完就搖搖手道:「我去幹嗎?你沒聽平兒說,他今後已放棄武事,要耕漁奉母嗎?你知道他除了一個老娘外,還要養活多少老婆,從早忙到晚上,再從黑夜忙到天光,恐怕都填不跑這些肚子,我還忍心去增加他的負擔嗎?」

  兩個老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固然充滿了欣慰,但也充滿了落寞,而且還有幾分無奈地耽心!

  他們在替海平候耽心,因為海平候身上的情牽孽結,的確是不少,雖然這些老婆都不要他養活,但是如何把這一大堆女孩安撫得平平當當,卻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男人都希望能多一個老婆,但老婆多了未必是福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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