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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豫讓歎道:「小桃。別狡辯了,你已明白,就像剛才,你拖了君侯的腳,使他不能行動以便讓別人殺死他,你這樣做慚不慚愧?你知道他以千金之體,甘冒危險,是來救你的,而你居然恩將仇報!」

  小桃的臉色一陣激變道:「所以你才要砍我的手?」

  豫讓道:「我砍你的手不是為了懲戒你,而是為了使君侯脫開束縛,便於行動,當然也是為防止你乘機行刺,你在袖中藏刃的把戲我很清楚。」

  襄子也呆住了,他沒想到小桃居然也會行刺他。小桃淒苦地道:「豫讓,我這是在幫助你,你自己不是也要刺殺趙侯的嗎?」

  「不錯,那是我對智伯的承諾,所以我一定要貫徹,但你卻沒有這個必要。」

  「怎麼沒有?你是我的丈夫,一個女人為了保全她的丈夫而努力,難道不應該嗎?」

  豫讓歎了口氣:「小桃!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使你明白。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怎麼會變蠢了呢?」

  「我一點都不蠢。我知道,若是讓你跟趙侯決鬥,無論勝負,你都不會再活下去了。你成功了是死,失敗了也是死,只有讓趙侯死在別人手中,你才能活下去。」

  襄子愕然道:「豫先生,若是我在決鬥時死於你的手中,你怎麼也要死呢?」

  豫讓沒有回答。還是小桃代他答道:「他欠你的情無以為報,只有一死以謝。」

  襄子搖搖頭,無話可說。

  豫讓也歎了口氣,轉臉朝姚開山道:「你可以走了。」

  姚開山仍在遲疑。

  豫讓道:「難道你還不死心?你該明白,此刻你已全無機會了。」

  姚開山歎道:「老朽知道,可是老朽從韓相府中帶了那麼多的人出來,只剩下這幾個人,一事無成回去,如何能向韓相交代呢?」

  豫讓笑道:「這是閣下自己的事情了。若是你不死心,盡可再作嘗試。但你若要刺殺趙侯,最好是換個地方,換個時間。」

  姚開山問道:「為什麼?」

  「因為趙侯明日與我有約。」

  「你約你的,與老夫何干?」

  「本來是不相干的,但是你侵入了我的地方,放火燒去了我的草堂,而且又冒犯了我,所以我就要管了。」

  姚開山道:「豫讓,你究竟算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若你想到趙國去謀求富貴,你這樣巴結趙侯還有話說,但你卻只要殺死趙侯,為何不讓我們也插一手呢?」

  豫讓道:「姚開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這能使你明白了嗎?」

  姚開山道:「老夫仍然不明白。」

  襄子道:「姚先生,你永遠不會明白的,因為你只懂得劍,卻不是一名劍士,你沒有劍士那種淡泊的操守,磊落的胸懷,以及守義不阿的精神。我可以大略的告訴你,豫先生的所行所為,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姚開山道:「什麼叫真正的男子漢呢?」

  襄子了一下道:「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艱危不能易,貧賤不能移,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了。」

  姚開山顯然還不明白,但是他也不想多問,而且看看豫讓堅決的態度,似乎沒有回頭的可能。今天要想刺殺襄子是沒有機會了,因此他招來了幾個下屬道:「我們走吧!」

  豫讓道:「姚開山,你給我聽好,自即刻起,你趕快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河東,否則你會後悔的。」

  姚開山站住了腳,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想想後又啟步而行。

  豫讓道:「別不相信,回頭我通知王飛虎,特別注意你的行蹤,你如敢再留在河東,勢必將寸步難行了。」

  待姚開山急步走遠了,豫讓才朝襄子道:「君侯,現在可以回駕了。」

  襄子道:「豫先生呢?難道不回去嗎?」

  豫讓道:「不了。我留在這兒。防止姚開山他們再回來,此地僅有一條通路,他們若是想回來,我會知道的。」

  「讓他來好了,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了。」

  豫讓道:「我是怕他明日在決鬥時又要動什麼手腳。他如果藏身在人群中,或是躲在一個隱蔽的所在,趁我們決鬥正酣之際,施發弓矢,或是在我們雙方都鬥得筋疲力竭之際,暴然切入施襲,那都是很討厭的事。」

  襄子笑道:「那最多也只得傷害我們中的一個人,另外一人必然不會饒恕他的。」

  豫讓道:「如果傷及豫讓,則一湖海武士而已,如果傷及君侯,則趙國失一賢君,蒙害多矣!」

  襄子搖頭道:「豫先生,話不能這麼說,我並沒有把自己看成一個貴族,也沒有把你視作平民,我認為我們地位是平等的,否則我也不會答應跟你決鬥了,若論危險,他的威脅不會小於先生吧?」

  豫讓倒是沒話說了,只得道:「君侯,他不會再來刺殺我的,因為他無此必要,此來的目的即在君侯。」

  「那更不敢麻煩先生了。要留下人來防範,也應該留下我的屬下侍衛才對。」

  豫讓看了一下他身邊的四個人,欲言又止。

  襄子知道他的意思,笑問道:「先生是怕他們阻擋不了姚開山?」

  豫讓只有老實地道:「豫某確有此顧慮。姚開山身邊還有四五個人,身手都不弱……」

  襄子道:「我知道,我並不要求他們能擋住姚開山,只要監視住他們的行動即可,這一點我手下則是能做得很好,他們平時即負責追蹤監視之職,擅長潛形匿跡,只要他們自己不現身,別人是很難找到他們的。」

  豫讓聽他充滿了信心,倒是不便反駁,還是其中一名侍衛不好意思地道:「君侯,我們都未能瞞住豫大俠,老遠就被他發現了。」

  趙襄子毫無訕然的感覺,笑笑道:「當然了,豫先生一代神人,又豈是凡夫俗子可與比擬,逃不過豫先生的耳目是理所當然,但是你們若說連姚開山等人也看不住,那就太不盡職了。」

  幾名侍衛都不敢作聲。頓了一頓後,還是先前那人道:「君侯,小人等盡力而為,設若姚開山等人去而複回,小人等雖擋不住,但可以抽出一個人來回報君侯。」

  襄子道:「這就夠了。豫先生,你現在可以放心離開了,此地有我這些手下看守著,想必是沒有問題。」

  豫讓搖頭:「君侯,豫讓所以不想離開,是為了茅居已毀,無處棲身,暫時找個地方安身而已。」

  襄子道:「那也不必在此呀,這兒隨時要擔心姚開山的人去而複返,先生就無法安心靜息,明晨決鬥時,先生的精神不足,將會影響到劍技的發揮。」

  「君侯,明晨豫讓是與君侯對手。」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能作公平的一決,我不願意占你任何便宜。」

  豫讓心中十分感動,但他不想領這份情,略一思索道:「君侯,小桃走的時候很匆忙,沒來得及跟我告別,現在她回來了,我們難得有此一日的聚首,我們想安安靜靜的度過,尚祈君侯成全。」

  襄子聽他如此說了,倒是不能再堅持,只有將手一拱道:「那我就不妨礙先生了,走吧!」

  他招呼了屬下的衛士,在離去前由身畔取出一個小巧的玉雕瓶子道:「豫先生,這是我國內太醫所精製的止血生肌散,治療外傷頗具神效,我想你是需要的。」

  豫讓也不客氣,拱手說了一聲謝,接藥瓶來。趙襄子才帶著無奈與悵惘走了。

  等他們走得沒有影子,豫讓才對小桃道:「到屋子裡去,我替你把手包紮一下。」

  小桃賭氣地道:「不用了,我的死活反正與你無關。」

  「不,小桃,你錯了,我是關心你的,否則我就不會來救你了。」

  「你是來救我還是救趙襄子的?」

  「原來是要救你的,可是我來到此地後,看見你將要做出錯事,不得已才砍掉你的手。」

  「什麼?你是不得已而砍我的手?」

  「是的,小桃,若你在別的時候要刺殺他,我絕不插手,但你是利用他救你的時候暗中下手,我就不能坐視了。我一生光明磊落,恩怨分明,絕不能做出這種恩將仇報、不仁不義的事。」

  「是我下的手,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我預氏一家都不能有不義之行,你是我的老婆,更不可以做這種事。」

  小桃一怔:「你又承認我是你的老婆了?」

  「我從來也沒有否認過。」

  「可是你對姚開山說……」

  「只對他說謊不必拿你來威脅改變我,沒有否認你是我的老婆。」

  「對我的生死都不在乎?」

  「是的,我說過,因為我必須這麼說才能使你安全,雖然我知道你是故意落在他手中的。」

  小桃「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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