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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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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早巳明白他們的心意,輕輕一歎道:「二位!豫某給你們提出一個保證:我決不會投到趙侯門下來影響你們的地位,你們也不必視豫某為敵人。」 兩人更慚愧了。其中一人道:「豫大俠,我們也知道你是一代人傑,不會對這份嗟來之食有興趣的。」 「那倒不然,豫某也是智伯的門客,與二位一樣。」 「差太多了。智伯對大俠之恭敬,絕非一般門客的待遇。你就是到了趙侯這兒,也一定比我們受重視得多。我們先前是有點不服氣,可是剛才領教了大俠的劍技之後,才知道大俠是當得起這份尊敬的。」 豫讓只有付之一聲苦笑道:「二位在趙侯那兒得意嗎?」 「趙侯對待劍客還算不錯。但是他本身的劍技超凡,比我們哪一個都強,根本用不著我們去保護他,所以也不會太重視我們,只是能夠贍養妻子家小溫飽而已。」 豫讓道:「二位也許不相信,我非常羡慕你們。」 「什麼?你會羡慕我們?」 「是的,你們可以安安穩穩的生活,妻兒衣食無缺,日子過得雖平凡,很快樂,但是我呢?我的妻子在今日仰藥自盡,剛才差一點連遺體都被人火焚,我享有盛名,卻不足以保妻子,這都是受虛名之累。」 一人道:「豫大俠,你是自己太固執,若是你肯接受君侯的聘請,富貴立至!」 豫讓搖搖頭道:「不行的,趙侯之所以器重我,正因為我是一名劍士,保有了劍格。如果我變節又事趙侯,則劍格蕩然無存,只是一名刺客殺手而已,他也不會再對我客氣了。趙侯自己技擊無敵,他看中我的不是劍技。」 這兩名劍客相顧茫然,莫知所以,他們聽不懂豫讓的話,因為他們並不是以劍格的表現而受知用。 豫讓也懶得再說下去了,改換話題道:「趙侯先前說過要遣幾位姚開山的門下前來,二位想必就是了。」 二人同時點頭,然後一人說道:「是的,我們都跟他學過劍,不能算是他的弟子。這老兒太勢利,我們是用錢向他買技藝的,他授徒以三個月為一季,入門先繳足一季的贄敬,他才開始教授,以後也是按季計算,哪一季不繳,他就不再教我們了。」 豫讓笑道:「他也要養家吃飯過日子的。」 「可是他太勢利了,我們只學了兩年,到了第九季上恰好因為蝗災,田中禾麥欠收,我們向他懇求,請他暫緩一下,等季末新麥收成了再補交贄敬,他硬是不答應,把我們趕了出來。他的劍法要分十年才能學得小成,我們只學了兩年,僅得一點皮毛而已,所以也不算他的門下。」 「剛才他是否已經過去了?」 「是的,我們已有同伴跟下去了,他帶了八九個人,由東方匆匆過去。」 「那八九個人是否都是二位同門?」 「不是。我們已經不算是他的門下了。不過那些人我們都不認識,後來幾年,他極少在晉城,所以近年來跟著他的人,都沒有趙國的子弟了。」 「好吧!我想麻煩二位指點一下他的去向。」 「他是往東邊去的,不過我們指點也沒有用,他若是在前面一換方向,就找不到了。君侯命令我們在此等候,帶領大俠去追蹤的,前程有我們的同伴跟著,但只有我們才能連續詢問。」 豫讓淡淡地道:「有勞了。」 兩個人在前引路,他們的長劍已斷,只有拿半截劍,一直向前行去。走的是一條小徑,蜿蜒曲折,而且逐漸通向山中。豫讓心中略動,那批人早已藏身山中,難怪突如其來,事前毫無跡象了。 走了一陣後,又到了一處岔路口,那兩人仔細地找了一下,才找到留在路旁的記號,折向西行,如是再三曲折而行,忽而折向大路,然後又拐入小徑,可見姚開山這一批人頗有心計,他們所行的路程迂回,不易為人跟蹤,而襄子派遣出去追蹤的人也是高手,居然能一直追蹤到這麼遠而不被發覺。 天色漸曙,眼看著遠處一片濃林,有三條岔路,記號沒有了,地上有幾滴鮮血,以及一片淩亂打鬥的痕跡。 豫讓略一判斷說:「這兒在不久之前,剛經一陣殺伐,八成是跟蹤者被人發現而被殺了。」 一名劍士道:「不可能呀!那兩人的劍技尚佳,行動敏捷,小心謹慎,於理不可能被人發現。」 豫讓微微一笑,折入一邊的草叢中,拖出了一具屍體道:「這人是你們的夥伴嗎?」 那人仔細地看了一下:「不是。」 「哦?不是的?那是他們把對方的人殺死了,假如是如此的話,他們該留下標誌才對。」 「這倒也是,他們怎麼會不留記號呢?」 豫讓想了一下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被對方發現擄劫而去,這個則是被他們在打鬥中殺死的人。」 「一定是這樣。不過這樣一來,追蹤就斷了線了。」 豫讓又把屍體仔細地看了一下才道:「斷不了。據我的想法,對方的巢穴就在附近,多半是在前面的林子裡。」 那劍手誠懇地道:「豫大俠,我們相信你的判斷絕不會錯,只是請教一下,你所以如此判斷的根據好嗎?」 「姚開山所帶的人都穿著黑色勁裝,而此人是穿尋常衣著,可知不是由姚開山帶著,而是在此留守的,可知他們的巢穴必在離此不遠的地方,所以才有邏守之舉。」 他們對豫讓的尊敬又增加了一分,並且開始瞭解到一個成名的劍客,不僅是要劍技高人一等,還需要其他的條件配合,這都是他們望塵莫及的。 現在變成豫讓在前領路了,利用長草掩護,匍匐向前推進。行出約有三十多丈,接近密林邊緣,豫讓在草叢中居然又找到了一具屍體,也是新死不久,屍體尚未僵硬,喉間的創口仍在冒著血水。 那兩名劍土看了一下道:「這個也不是我們的同伴。」 豫讓道:「我看也不大像。這人也是派在外面守衛的,被人突然殺死,下手的人劍法極快,一劍穿喉,死者連呼救都沒有。」 「這一定是我們的同伴下的手。」一人興奮地道。 但豫讓搖搖頭:「我沒見過貴同伴,但可以肯定不是他們。下手的人是個絕頂高手!」 「我們那兩個同伴劍法都很精熟!」 「相信他們再高也不會比二位高出很多,但是這個下手的人劍技沉穩凝辣,高出二位一大截。」 「頂大俠,你怎麼知道殺人者武藝的高低呢?」 「由死者的傷口判斷,正面突然發劍,一劍穿喉,而被殺死的也是高手,這必須要絕頂高手才能做到。」 那劍手又虛心地討教:「死者武功深淺又何由得知?」 「看手掌。他的掌心及指節都有老繭,那是長時間握劍的關係,另外,從他的肌肉、骨節上也可以瞭解。那就只能體會,不易言喻了。」 那劍手已經感到獲益匪淺,因此獻殷勤地道:「豫大俠,我們的同伴的確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但是若被殺,顯然是有人下手,莫非是你的朋友?」 豫讓落寞地搖搖頭:「不可能,我沒有朋友。」 「沒有朋友?豫大俠,別開玩笑了。你是天下聞名公譽為第一的名劍客,相識滿天下。」 「相認滿天下卻未必是朋友,一個劍手只有敵人沒有朋友,尤其是不可能有另一劍手朋友。」 在劍手的圈子其實是非常寂寞的,兩個劍手之間,只有高下之分,而沒有感情。他們也許會互相尊敬,互相推崇,但是不免一戰,所以不可能結成朋友。 三個人都默然了。 豫讓沉思了片刻又道:「照此人的造詣看,只有一人有可。」 「那一個?豫大俠,你認為是那一個?」 「貴上,趙侯襄子。」 「什麼?會是我們的君侯?這不太可能吧?他是一國之君,千金之體,怎麼會來冒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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