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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智伯苦笑道:「趙襄子十歲即從名師擊劍之術,他終日以此為樂,技藝日進,門下座客侍衛,無一不是高手,同時他很謹慎,沒有人能接近他。」

  「豫讓不才。願為伯公除此人。」

  「先生?這是有去無回的行動,不成功必死無疑,即使得手,也難以逃生,這跟我們闖許遠的大營不同。」

  「我知道,還有朝律殺君侯者滅族,我跟文薑商量過了,我們沒有別的族人,殺剮止此一身。」

  智伯歎道:「這不是荀瑤所望于先生了!」

  豫讓以為他還在謙拒,而乾脆明說了出來:「伯公待豫讓夫婦恩惠太深,我們自願為伯公效此一死。」

  智伯莊容道:「豫先生,我知道你這份心意,也知道有這個能力,荀瑤心中十分感激……」

  「伯公無須感激,豫讓求仁而已,豫讓所說的轟轟烈烈的大事,也是指此而言,在千百人之中,取一個君侯之首級,這才是一個劍手最輝煌的時刻……」

  「先生,我再強調一句,我之所以邀請先生來共圖壯業,是從根本上做起,從未存有冒險一逞之意。」

  「但這是最簡捷的法子。」

  「豫先生,」智伯道:「這不是我的法子,用這個法子,取來的天下也很難保全,我派刺客去刺殺他,將來就會有人買個刺客來付我。我的居處公開,很少提防,我不怕刺客來暗算我,是因為別人都知道那沒有什麼用,殺了我,只會引起河東民眾的痛苦,絕不可能得到河東的。」他的神態一變為莊:「而且我認為我有資格成為趙國的君侯,我就要堂堂正正地得到它。」

  豫讓看出智伯不是矯情推託,他是真心地無此打算,對於智伯的判斷,整個地錯了。

  豫讓心中倒是有點歉疚,對智伯的敬意大為增加,長揖致禮道:「豫讓愚昧,請伯公原諒。」

  智伯握著他的手道:「先生,別這麼說,不是你一個人向我建議,以前就有很多人向我建議過,甚至我這次禮聘先生來此,還有人以為我是於此途借重先生,無怪先生會有這想法。」

  豫讓歎了口氣道:「伯公以仁心治民,受萬民之衷心擁戴,因而可以不設防,但是襄子卻防範森嚴,可見他之得民心不及伯公多矣。殺了伯公,得不到河東,殺了襄子,得到趙國如不無可能,請伯公再加考慮一下。」

  智伯冷靜地考慮了一陣後,終於道:「不行,我還是不能這麼做!」

  「這與伯公行仁的準則沒有衝突,死一、二人,可以避免很多人流血喪生。」

  「先生,我不同意也是為了百姓。目前我們的兵力尚不足一戰,而這任務,只有先生前去,才有望達成。」

  「豫讓自願請纓,萬死不辭。」

  「但先生卻不能保證必會成功。」

  「這倒的確不敢保證,但豫讓會盡力去做。」

  「襄子死,他手下有幾名將軍,帶兵萬人以上,他們也不會肯臣服於我,此對謀趙之舉,好處並不大,如若先生失敗,牽連就大了。先生在此間為客,誰人不知?襄子也一定知道是我要謀刺他,極想報復,我河東百姓就慘了。因此就是要實行這個計畫,還是要等到我實力充足,再作商議!」

  豫讓知道這才是一句推託之詞,智伯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自己一再力請,他不便堅拒,才把事情拖下去。

  看來智伯是真的要借重他的將才了,倒使豫讓有受寵若驚之感。他一直以為自己對那些豪門的用處,只是做刺客而已,所以他輕易不肯投到那一家的門下,一定要擇個人傑以事。

  智伯絕對是個人傑,但他看中豫讓的是另一種才能。

  文姜也很高興,她已經與豫讓共生死。

  她不反對豫讓在一次壯烈的大行動中成仁,但更望豫讓能在前途上有一番事業。

  因此,這兩口子開始著手練兵,練得十分起勁。

  王飛虎很會挑人,這兩千名精壯的小夥子,幾乎個個都合乎條件,因為他們是從十幾萬河東少年中挑出來的。

  有一部份更是來自軍中,已有搏殺的經驗與武功的基礎,訓練起來就更容易了。

  豫讓當了這兩千名精兵的主帥,王飛虎則任副帥,這是智伯堅持要他們接受的,他是個很重視名份的人,認定了名正則言順。

  豫讓作教練固然能使部屬們尊敬,但不會比一個直轄的統帥更具權威。

  不到一年,這支突擊精兵已訓練完成了,不僅動作敏捷迅速,而且戰技精良。登山如猿,涉水似癩,一條繩索,前附一枚鐵鉤爪,輕輕一拋,無聲無息,眨眼間已飛登上了城牆。

  每人除這根繩索可兼作兵器攻擊以外,還精練了一對匕首短刀,刀雖短,可是他們使用極其迅速熟練,兩三個手執長矛及長劍的甲兵,竟然都不是他們的敵手。

  每個士兵都帶著一塊盾牌,以熟山藤浸在桐油中幹透編制而成,藤性極其堅紉,刀劍不傷勁矢難透,狀如龜甲,大可容人,又極為輕巧,這是防禦性的,可以避免突然為敵所傷。

  演技是在大校場公開舉行的,智伯還公開地允許百姓們四周觀看,他說得好,百姓們這些年來吃苦負重,必須要他們知道錢是怎麼花掉的,更想他們看看我河東子弟是何等的英勇不凡,演出是出乎意外的成功,智伯在將臺上看得幾乎呆了。這些技能並不出眾,若是由一兩個人演來絲毫也不顯得出奇,一般的劍客們,都可以達到這個標準。

  但是在豫讓令旗的指揮下,千百人俱能如此,動作整齊劃一,就壯觀了。

  尤其是登城之搏,豫讓築了五丈來高的竹城,徵調了五百名精兵密守城頭,他則遣出了二百名突擊的戰士奪寨,一聲令下,二百人臂負藤牌,手執長索,魚湧而至。

  城上的人先以矢石為拒,但是都打在藤牌上擋住了,一個都傷不了。

  來到城下,他們晃動繩索,拋起了鐵索,但不是為了抓牆,而是抓人。兩處一高一低,相距四五丈,城上的人仍是抵不住城下的遙攻,有的被抓傷了身體顏面,也有被活活抓下城來的。

  等到守城者心存恐懼,不敢再接近邊緣,以防被爪所傷,他們才抓住城梁,迅速猱身而上。

  上面的人自然又得用兵刃來攻擊,但是沒有用,這些戰士個個都是以一當百,手中的藤牌使用又是輕巧方便,擋住了攻擊,不影響他們的猱升。因為他們用單手與雙足配合著動作,照樣升得極快。

  一直到達城頭,他們才猛地一蹬城牆,使身體左右作大幅度的擺動,如是三四個來回,上面的人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們已能籍回蕩之力,拋起比城牆還高了,一鬆手就巧妙地飛躍上城頭。

  接下來就是貼身的肉搏了。他們的藤牌不但可以封住對方的兵器,可以作攻用,根本無須搏擊,用力往前擠進,就把對方推得連連退後或是跌倒,後面的徒手兵勇也跟著狂升上來。

  他們也帶了繩索,是用來捆人的了。不過才一盅茶的工夫,這兩百人已經攻佔了五百人堅守的城樓,俘擄了四百九十五人,傷五人,而他們自己一個都沒受傷。

  這雖是演習,然而受拘束的只是攻方,守方是沒有拘束,可以放手殺伐抵抗的,這在事先就明白宣佈,但是他們連一個都殺不了。

  這種成果是空前的,雖然不是實地攻擊,但是連不知兵的百姓們都可以看得出,在實地攻擊時,反而會容易些,因為他們不必受拘束,可以殺死敵人了。

  他們像是目睹一場奇跡的發生,雖在跟前,仍然難以相信,直等全都操演完畢,智伯激動起立,竟對豫讓跪了下來!他這一跪,所有的百姓,以及在場中的兵勇們也都跪了下來,黑壓壓一大片,跪在地上,寂靜無聲,那情景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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