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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豫讓看過不少這種例子,看了他們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心中就充滿了感慨。

  所以他一直很謹慎,不輕易的付出感情,他要找到一個能夠與他共用那份遊俠尊榮的女子,才肯付出感情。

  那實在不容易,但他居然找到了,所以他十分的高興,把文薑抱得緊緊的,使她幾乎要窒息了。

  文薑掙動了一下:「郎君,你抱得松一點好嗎?」

  「不行!為了找一個知情著意的老婆,我已經虛渡了半生的歲月,好容易找到了,我要把失去的時間都補回來,我恨不得兩個人揉為一體,永遠都不分開。」

  「但是也不要抱得這麼緊呀?」

  「這樣才使我有一份真正的感覺,感覺到我是真正的擁有,不是一個虛幻的影子。」

  「可是你再不松一點,我的氣透不過來,就要死掉了。」

  「不會的,我是一個劍手,我知道輕重,你還能說話,就不會死。」

  文薑歎了口氣,沒有再作爭辨,事實上她同樣的也在享受著這種粗獷的、猛烈的,近於原始的愛情。

  愛情,必須要有一點痛苦,才能體會到甜蜜。

  在範中行那兒,她永遠得不到這些。

  她滿足的吐了口氣,用自己的臉擦豫讓壯健的胸膛,聞著那一股充滿了男性的魅力,帶點汗味的氣息。她也在心頭低喊著:「這才是男人,這才是我要的愛情……」

  當她把雙臂拖得更緊來配合豫讓時,豫讓卻鬆開了?

  她驚奇低問:「夫君,你做什麼?」

  下意識地,她以為豫讓要進一步的愛她,因為這正是春天,太陽已經出來了,原野上百花盛開,春風吹來一陣醉人的暖意,春意也在她心頭蕩漾著。

  豫讓找了一處較為隱僻的地方把她放下。文薑的心頭咚咚的跳著,她不是個扭捏的女人,對於在春色醉人的原野上做愛,更是充滿了一種野性的刺激與喜悅。

  可是當她充滿了柔情去擁吻豫讓時,豫讓的反應是冷淡的。他把馬匹交給了她,取下了掛在鞍旁的長劍:「文薑,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到前面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前面是山,不會有人。」

  「有,我看見了亮光閃動,那是兵器的光。」

  「啊!兵器的光?有強盜嗎?」

  「不知道,但是我的判斷不會錯,一個劍手對兵器有著特別敏銳的感應,尤其是對劍器,雖只是浮光一掠,我已經能體會到那是一柄利劍,一柄充滿了殺機戾氣的寶劍,執在一個高手的手中,要對我不利。」

  「那有這回事?誰會對你不利?」

  「還不知道,但我相信不會錯,我有預感,我要殺人時,殺氣外溢,老遠就向人提出警告。這使我無法暗算別人,但是,別人要對我不利時,我也能預感到,這也使我免於暗算。」

  「郎君,假如有人能使你都感到威脅,那一定是高手。」

  「可以這麼說,尋常的人,已經不足以引起我的感應了,只有絕頂高手才有此等氣勢。」

  「這個人是來殺你的。」

  「在我的感受上,他是有此意圖。」

  「你卻不知道他是誰。」

  「文薑,我只是有一種感受,卻沒有千里眼,這人距我最少還有十裡,我怎能知他是誰呢?」

  「你決定去接受他的挑戰了。」

  「我別無選擇,因為到河東去,一定要通過那條路,何況,我從來都沒有避過誰?」

  文薑道:「這一戰非常必要嗎?」

  「沒有。」豫讓道:「我沒有生死的大仇,也不殺死誰,但是這個人等在前頭要殺我。」

  「避開他,既非必要,又何必要去拼命呢?」

  「文薑,不能避,一個劍手最重要的就是氣勢,所謂氣勢,就是鬥志。也就是所謂必勝的信念,我避開了一次,就會想到有下一次,久而久之,我就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一個劍手如果失去了自信就完了,即使不被人殺死,也等於是死了?」

  文薑想了一下點頭道:「我懂了,許多人往往為了一點小事情而鬥,至死方休,也就是為了這個。」

  「是的!武士之鬥,所爭的不是事情的本身,那是不值得一鬥的,但他們爭的卻是氣。」

  「好!我明白了,我不會阻止你去。」

  「文薑,我知道你是個好妻子,這雖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明白這重要性的女人可不多。」

  「可是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

  「那沒什麼好看的,而且還很危險。」

  「什麼危險,假如你被人殺死了,那人也會殺我嗎?」

  豫讓想了一下道:「大概不會,一個高明的劍手是不會濫殺無辜的。」

  「是啊!對方如果是位高手,不會牽連到我,若是一個普通的劍手,絕對殺不了你,所以我沒有危險的。」

  「可是你在一邊能使我分心。」

  「郎君,假如我在一邊能使你分心,你就不必去應戰了,這證明你的修養太差,如果你沒有這種灑脫的心胸,我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

  「說的是,但你為什麼一定要看呢?凶戰、流血都是醜惡的事,不是一個美女應該看的。」

  「我不是喜歡流血,我只是在盡我做妻子的責任,你若是受了傷,我可以立刻照顧你,你若是死了,我就在你身邊,為你收屍,我更應該知道你是怎麼死的,死在什麼人的手中!」

  「難道你還打算替我報仇?」

  「如果你是死於公平的決鬥,我不會那樣做,如果別人是用陰謀算計了你,我就會記住那個人,即使不報復他,也要讓人知道,你並非死於技藝不如人,維持你的英名。」

  豫讓終於笑笑道:「好吧!你心裡有了這準備,我就不在乎有你在旁邊了。你記住,我活著,我們自然可以快樂的生活,我死了,你也該活下去。」

  文薑一笑。「我不會自殺的,我還沒活夠!」

  豫讓又把她抱了起來,上馬徐徐前進。

  他們雖然知道前面有危險,也想到很可能不久就將生死異途,但他們居然都若無其事。

  勇士是以歡笑去面對死亡的,不是他們喜歡死亡,而是他們無愧於死亡。

  大桃與小桃在遠處又繼續趕來了,小桃輕輕一歎:「若不是我一直追躡著他們,我簡直難以相信他們是不久之前才結合的,到現在還不到一刻工夫!」

  大桃道:「是的,聽他們的談話以及他們相互瞭解的程度,一定以為他們是多年的夫婦了。」

  「他們認識都有一年了。」

  「那一年都沒什麼,我知道他們很規矩,從未私下說過一句話,更談不到感情。」

  「但是範中行卻已看出了他們在互相傾慕,他們早已互相瞭解,互相心許了,昨夜只不過是一個機會,促成了他們在一起,所以範中行才知道文姜夫人一走,是永遠不會回來了,所以才要唆使朱羽去殺豫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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