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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萬家愁大惑不解,道:「那已是過去之事,與咱們目下全不相干,有何不妙之有?」

  吳芷玲隨手丟了一根木頭到火堆裡,凝視著跳躍的火舌,道:「你的傷勢,我本想前往阮府,求他指點一條明路。阮先生一定可以想出辦法的。」

  萬家愁微微一笑,道:「那也說不定,我內傷不是普通的病痛,他的智慧有時也派不上場。」

  吳芷玲道:「不,他若肯幫忙,必定想得出法子。據說天下沒有一件事可以難倒他的。」

  萬家愁沉默半晌,才道:「待我慢慢想一想,說不定我的傷勢可以難得倒他,以後再說吧!」

  吳芷玲不明白他為何要想一想?但她秉性溫柔,便暫不追問。

  她心中很亂,連林子裡夜梟的淒厲鳴聲,以及不遠處有一具屍體都沒想到。

  「唉,我們藏身之處,已經洩露,今後是再也不能在那兒住下去的了。」

  她低聲地說,聲音中透露出芳心裡的煩惱。

  但還不止這一點,只聽她又幽幽道:「你的傷勢,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才行。這樣拖下去使我擔心死了……」

  她幽細愁怨的語聲,飄動在這深山寂夜裡,襯以熊熊的火堆,形成一種奇異的使人難忘的氣氛。

  萬家愁那方型古銅色的臉龐上,忽然閃過強烈的痛苦表情。

  這種氣氛以及這個秀麗純潔的女孩子,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個女性。

  他在痛苦中湧起幾乎抑制不住的憎恨,最後一拳打在地上,「砰」一聲,把堅硬的地面打了一個深深的凹洞。

  吳芷玲遲疑了一下,才輕輕問道:「過去的事,你不能忘記麼?」萬家愁搖搖頭,吳芷玲又問道:「你可是想起那個叫阿嘉的女人?」

  萬家愁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聲音甚是嚴厲可怕。

  她縮一下身子,怯怯道:「你有一次昏迷囈語,提到這個名字,還說要殺死她。」

  萬家愁道:「我還說了什麼?」

  她搖搖頭,萬家愁忽然歎一口氣,道:「其實讓你知道也沒關係,你現下孤身一人,除了我之外,也沒別人可以說話。」

  吳芷玲登時放心,道:「你真的想要殺死她麼?」

  「何止想,」他聳聳肩,道:「我已經殺死了她,還有一個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吳芷玲打個寒噤,道:「你已殺死了她?可是你心裡還那麼恨她?為什麼?」

  萬家愁道:「她把我騙了兩年之久,我還以為她當真只愛我一個人,哦,她還騙得我一直幫那銀老狼的忙,誰知她說的話,竟沒有一句是真。」

  吳芷玲道:「你剛才提到殺死另一個男人,是銀老狼麼?」萬家愁搖搖頭,道:「是一個小白臉,後來我才查出,那是銀老狼替她找的。

  她本身老早就是銀老狼的女人,這個該死的賤貨……」

  吳芷玲在他聲音中,體會得出他有一深如大海的仇恨,心念一轉,問道:「你很妒嫉跟她來往過的男人,是也不是?」

  萬家愁哦了一聲,道:「當然啦,難道我應該高興麼?」吳芷玲道:「那麼你為何沒有找銀老狼的晦氣?」

  萬家愁道:「找不到,這個大壞蛋太厲害了,我去找他之時,忽然發現他像一陣輕煙般消失了,一點點影子線索都沒有。」

  吳芷玲道:「原來如此,天下這麼大,人這麼多,實在不好找。銀老狼只要躲起來,改了姓名,誰也找不到他。」

  萬家愁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厲害,不但是他消失了,連他的心腹手下,也一齊不見了,一個人都找不到。」

  吳芷玲道:「他是幹什麼的?姓名聽起來很古怪,很少有姓銀的人,對不對?」

  萬家愁道:「他是廣西人,不知你聽過了一個叫做章武幫的幫會沒有?他就是章武幫幫主。」

  吳芷玲忙道:「聽過呀,他們說章武幫是全國最大的幫會,怪不得那銀老狼的名字聽起來怪耳熟的。」

  萬家愁道:「銀老狼老好巨猾無比,連他心腹手下一共二三十人,一個都找不到。剩下的全是小噗羅,問不出一點頭緒,通通殺死了也沒有用。」

  吳芷玲驚道:「什麼?你把他們通通殺死了?那不是殺死了很多人嗎?」

  萬家愁凝視她片刻,才道:「沒有通通殺死,但有一些吃了很多苦頭。」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心腸太軟,將來會吃虧的。」

  吳芷玲道:「你曾經幫過銀老狼什麼忙?他是章武幫主,還有什麼不能解決?」

  萬家愁道:「我做了兩年的章武幫大護法,替他不知打敗了多少名家高手,擋了無數兇險大禍。哦,他若是沒有我,章武幫豈能成為天下第一大幫廠吳芷玲對他的過去現在已有了一點輪廓,她也知道其中必定還有一些嚴細曲折的情節,當下道:「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肯不肯告訴我?」

  萬家愁道:「我反正已向你透露了秘密,你愛問就問。」

  吳芷玲道:「我不明白的是那銀老狼既是靠你護法,為何又要找一個小白臉給阿嘉,他何必拆穿自己的把戲呢?」

  萬家愁道:「你問得好,起初我也不懂。根本我就沒有疑心到銀老狼頭上去。但當他們忽然失蹤,我才發覺有異,終於被我找出頭緒,再一路追查下去;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吐一口氣,使聲音恢復如常,才又道:「原來銀老狼發現我把阿嘉囚禁起來,並不是當場殺死她,所以他害怕起來,突然失蹤。他老早就考慮到有奸謀敗露的一天,所以預先都佈置好,不留絲毫痕跡線索……」

  吳芷玲眼前忽然浮起一個女人被困禁在幽幽地牢中,披頭散髮,身上還有很多傷痕的景象。

  這個女人就是阿嘉。

  那萬家愁既是在妒恨交集之下,當然是拼命地折磨她。

  她暗暗打個寒噤,無端想像到自己被關起來,受盡折磨的慘狀。當下怯怯問道:「你……你為何當時不立即下手殺死她?」

  萬家愁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道:「我本來很得胸口都要進裂了,可是我終於抑制住立即殺死她的衝動。我知道這是因為我修習天竺軍荼利神功,這門神功以堅忍為主,別人忍受不了的情況,我還是忍熬得住。還有一點……」

  他沉吟一下,才接下去道:「或者我希望她能說出一個理由,使我能稍稍原諒她的錯誤……」

  他的希冀最後自然落空了,想來阿嘉定然找不出任何替自己辯護的理由。

  萬家愁臉上流露的痛苦和迷悔神色,刻劃出當日情愛之深,以及後來受傷之重。

  吳芷玲輕輕歎口氣,道:「現在我擔心的只是你身上的傷勢,只不知你有沒有起過不想再活下去的念頭?」

  萬家愁搖頭道:「我定須把銀老狼碎屍萬段,才考慮其他問題。」吳芷玲問道:「早先你要我專心一志運功使掌心保持暖熱,覆按在你的大推穴上你很快就恢復氣力。只不知我們每天這樣的話能不能治癒你的內傷?」

  萬家愁不假思索,搖頭道:「不行,這個法門乃是借你純陰之氣,助我遏阻傷勢不使惡化,痊癒完全談不上。」

  他答得這麼快,可見得他早已試過,曉得此法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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