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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雪女長眉一皺,道:「他是誰呀?」

  春夢小姐聳聳肩,道:「他如若答應讓我跟你走,我便可以遵命,但怕只怕他不肯答應。」

  雪女道:「難道他比朱宗潛還高明麼?」

  春夢小姐淡淡道:「自然,無論在哪一方面,他都勝過朱宗潛。」

  武瞻已走近她們,南陣也出來一個黑衣人,頭面都以黑布蒙住,單露出一雙眼睛,背上斜褙一口長劍。這個黑衣人走到雪女身側,默不作聲。

  雪女接續早先的話題,問道:「不見得吧,你口中說的,跟心裏想的竟不一樣,真真可笑。」

  武瞻神色如故,目光如隼,凝視著雪女。

  春夢小姐聽了雪女之言,面色微微一變,旋即銳利地反擊道:「這一定是你覺得朱宗潛比他強了,對不對?朱宗潛有何好處呢?他長得英俊漂亮,使你十分傾倒,是也不是?」

  這兩個絕色美女,竟在這等緊急險惡的局面當中,談論起這等情勢,一如男人對女人評頭品足一般。不過她們的話題顯然都含有雙重甚或三重的深意,微妙玄奧,局外之人,無疑的都不易瞭解。

  另一方面,大家對這江湖上從來不見經傳的武瞻,以及朱宗潛這兩人都很感興趣,尤其是兩女拿他們作比較,這就使冰宮方面之人,對這武瞻都特別注意起來。

  春夢小姐的一輪反擊,果然大有威力,雪女招架不住道:「你是來和我鬥嘴的呢?抑是打算與我較量武功?」

  要知冰宮禁規甚多,例如不得毫無條件去幫助別人,不得對任何男子生出喜愛親近之心等等。春夢小姐問她是否朱宗潛英俊漂亮,使她顛倒,這話已擊中她的要害。事實上雪女正因朱宗潛之事,受到冰宮聖母申斥,失去許多權力。目下當著冰宮許多人面前,春夢小姐一提到朱宗潛,她不由得生出恐懼而趕快改變話題。

  春夢小姐何等厲害,焉有輕輕便把她放過之理,當下冷笑一聲,道:「隨便鬥哪一樣都可以,不過我勸你最好別好別跟我鬥嘴,因為你分明不敢承認鍾情於朱宗潛,因此你勢必說出傷他之言,這話若是傳到朱宗潛耳中,他不恨死你才怪呢!」

  雪女面色一寒,道:「胡說,你出手吧!」語氣雖凶狠,但分明是規避鬥嘴。

  春夢小姐念頭一轉,曉得鬥到這兒最妥,正好證實了她不敢出言詆罵朱宗潛這一點。當下一揮金鉤,道:「好!好!要動手就動手,只不知你使什麼兵刃?」

  雪女打衣袖中抽出「冷劍」,只有數寸長,形如小兒玩具,但晶光四射,寒氣瀰漫。

  春夢小姐心知此劍必是世間異寶,那敢小覷,當下提聚起全身功力,驀然間斜躍出去。

  她方自一動,背後的武瞻也斜躍出來,恰好與春夢小姐交叉擦過,其間間不容髮,配合得嚴密無比。

  這兩人交叉飛出,各取一人。春夢小姐出手猛攻那黑衣背劍之士,武瞻則迅襲雪女,竟不容對方有絲毫抗議反對機會,迫得他們非出手應戰不可。

  武瞻和春夢這一著,既奇異而又美妙,若非兩人武功已臻化境,頭腦反應俱屬第一流的話,怎樣也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朱宗潛眼見他們露了這一手,禁不住在心中喝一聲采。雖然他對武瞻有一種極深極毒的仇恨,但也不能不生出佩服之感。

  他曉得現下才是正式攤牌之時,當即依照預計行事,把刀劍都撤出鞘,並在右手,一齊拿著,左手往臉上一抹,立刻變成一副黃面鼻大嘴腫的樣子,接著飄過了院牆,蹣跚地向北陣走去。由於北陣諸人靠近他這邊,是以他橫走數丈,便到了北陣諸人背後,南陣冰宮之人雖見到他,都不加注意。

  事實上,雙方都被場中三對兔起鶻落,險惡無比的拚鬥吸引去全部注意力,誰也沒有閒工夫去分心注意別的事情。

  朱宗潛順順利利地混入北陣人叢之中,南陣方面之人,瞥見北陣毫無動靜,以為這個黃面漢子是他們的人,便完全不理會此事。

  此時戰場中令狐老人與金羅尊者這一對,情形毫無改變,令狐老人仍然是苦苦支撐的局面。但剛開始不久的兩對,卻顯然是北陣佔到優勢。

  春夢小姐對付那黑衣人,一隻金鉤使得神出鬼沒,奇招如長江大浪,滾滾不盡,竟迫得那黑衣人一時之間撤不出背上之劍。

  武瞻左手拏的是一柄鉤形兵刃,但鉤尖卻與常見之鉤不同。右手空著,掌拍指抓,不用兵刃。但見他雙手分使兩種武功招數,各不相侔。左手之鉤,遠攻近鎖,每一招都凶毒異常,中之必死。他的右手更是變化無方,時時慓悍地搶奪敵人手中之劍,似乎一點也不畏懼敵劍上的鋒芒。

  雪女手中的「冷劍」乃是冰宮三大異寶之一,一旦施展,陰寒之氣源源湧出,籠罩住敵人,很快就能使敵人功力減弱,任由宰割。前此歐陽謙就是被她冷劍的神奇力量所制,終於束手就擒。

  然而這刻她雖是儘力施展冷劍威力,比之上一次對付歐陽謙之時,又厲害得多了。可是對方右掌竟也發出陣陣熱氣,抵消了她冷劍的酷寒苦凍之氣。

  不僅如此,這武瞻的武功更是高得出奇,內力之深厚,罕有倫比。因是之故,他們動手還不到十招,雪女已兩度遇險,大顯不支。

  北陣之人,眼看這三對拚鬥中的人,無一不是武功超凡絕俗,人人自忖無法插手幫得上忙,所以雖然都很替令狐老人著急,卻沒有一個生出上前助陣之心。

  朱宗潛眼中光芒閃動,心想:「武瞻和春夢小姐此舉正是各展所長應戰,控制了主動之勢,看來不出三五招之內,金羅尊者勢必捨下令狐老人,往助雪女。」

  方轉念間,南陣那邊竟無一人奔出助戰,那霜夫人發出兩聲冷笑,突然舉起右手,連連揮動。

  只聽一陣繁密清脆聲音傳出,北陣所有的人,連朱宗潛在內,都覺得心情有點異樣,卻說不出是怎麼回事。

  這陣清脆的玉石撞擊之聲,乃是霜夫人玉腕上兩枚玉鐲相碰所發出,雖然並不響亮震耳,可是卻傳得極遠,全場之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彷彿這陣聲響會鑽入人家耳朵中一般。

  雪女突然間連接使出三招詭異招數,身形迅若飄風的迴旋往復,幻化出無數白衣人影,令人眼花繚亂。她這三招從極端不利的情勢之中使出來,變成主動搶攻之勢,強弱之間相去何止十倍。換言之,她這時忽然武功增強了十倍,是以立時反弱為強,反而佔了上風。

  朱宗潛心頭大為凜駭,忖道:「糟透了,這一場拚鬥的局勢變化,竟使我和武瞻、春夢三人都料錯了。」

  他當機立斷,仰天長嗥一聲,音調慘厲可怖,宛如惡狼在夜裏對月嗥鳴,能令人毛骨悚然。

  當他發出狼嗥之聲時,正是戰場大生變化之際。

  先說令狐老人和金羅尊者這一對,那令狐老人顯然受到霜夫人揮腕搖鐲之聲的影響,血拐竟自遲滯了少許。

  金羅尊者何等人物,這一絲破綻在他而言,不啻是門戶洞開,鐵矛揮處,「啪」的一聲,掃中了令狐老人左胯。

  令狐老人身子被掃得橫飛丈許,若不是他左手已在這千鈞一髮之間,掣出了地後寶劍,恰好撥開對方的大刀的話,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他雙腳一沾地,高大的身軀搖擺了兩下,竟沒有摔倒,隨即斜竄奔離戰場。霎時已退回陣中。

  雪女和武瞻這一對,僅只是平手之局,也就是說,武瞻由穩佔勝算而變成平分秋色的形勢。

  但春夢小姐和那背劍黑衣人這一對,卻顯然生出極大的變化。

  春夢小姐當那玉鐲之聲一起,金鉤攻勢也是為之一緩。

  那黑衣人猛然一掌劈出,把她迫退兩步。而他右手已撤下長劍,灑出漫天劍影精芒,潮捲而去。

  春夢小姐宛如網中之魚一般,在劍影中馳突亂闖,情形大是不妙。恰在這時,狼嗥之聲破霄而起,掩蓋住玉鐲相擊之聲,春夢小姐頓時心神一定,手中金鉤連施妙著,情勢才不至於再惡化下去。

  朱宗潛口中厲嗥之聲不絕,一面大步走出去,迫近春夢小姐這邊的戰圈。

  那黑衣人在那玉鐲相擊以及狼嗥聲中,依然可以聽到他那快慢如一的步伐聲,雖然每一步只是「哧」地微響,可是這節奏竟是如此堅凝強大,直如驚天動地的戰鼓一般,使人感到心寒膽裂。

  兩陣之人,單是從他這等天下罕有倫比的強大氣勢上,已曉得他就是朱宗潛了。

  況且他左劍右刀的架式,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那黑衣人手中長劍寒芒灑飛,仍然緊緊迫住春夢小姐,一面分心戒備著朱宗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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