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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朱宗潛面色一沉,咬牙道:「我就是他老人家的嫡傳弟子,這身份還不夠嗎?」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寂然無聲。馮天保最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道:「你若然真是卓大俠卓蒙的高足,這身份自然夠了。」

  這便是說,朱宗潛已可以使人相信,卓蒙當真不懂得那門功夫的解救手法。這樣,便等於證明門逵是黑龍頭,是他把這門功夫傳與屈羅。

  門逵感到十分意外,事實上他聽卓蒙講過這一門閉穴神功,但已記不得他有沒有講到解救之法。他這刻也無暇與史良研究,當下冷冷一哂,道:「放屁,你怎會是我那大哥的徒弟?」

  朱宗潛反問道:「我有什麼地方不像了?」

  門逵道:「我那位大哥一生俠義,講究氣節。極重尊卑長幼之序,如若你是他的弟子,早就該過來叩頭行禮,豈敢如此狂妄放肆?」

  朱宗潛肅然道:「這話甚是,但我當然有不行禮的道理。我恩師曾對我言道,如若你們當真是黑龍頭的話,那就不要理會什麼禮數,咱們俠義中人,須以是非善惡為重。我謹記恩師之訓,是以不把你們當作長輩。」

  他一向就有一種尊貴懾人的氣度,加上現下神色凜然,令人不得不承認他的道理。他只停頓一下,又道:「我馬上就可以證明你們是黑龍頭,首先我要問你,你原本在什麼地方居住?這問題可從三十年前說起。」

  門逵坦然道:「三十年前我曾游歷天下,歸來後因與卓大哥八拜結盟,遂定居於襄陽,閉戶不履塵世,天下間只有卓大哥和史三弟與我往來,直到最近,方始搬遷。」

  朱宗潛道:「搬到什麼地方?」

  門逵道:「洛陽,我素來不愛應酬,現下既已說出地點,以後又得搬啦!」

  朱宗潛道:「你說你一直住在襄陽,最近方搬,對不對?」

  門逵道:「不錯。」

  朱宗潛厲聲喝道:「你撒謊,明明已搬遷了很久,我已經打聽過。」

  門逵仍然坦然自若,到目前為止,對方尚未提出一點點於他不利的證據。他道:「我搬走之時,曾經用了一點心機和錢財,使那購買房屋之人對外宣稱我已搬走了許久,你沒有查明白,無怪自以為是。」

  朱宗潛道:「黑鷹史良搬走之時,也用過這等手法?為什麼?」

  門逵反詰道:「這又有何不可?你說來聽聽。」

  盛啟心直口快,旁人都不作聲,他卻插口道:「門兄有理,這等閒事朱兄你管不著。」

  朱宗潛道:「好吧,就算他有理。諸位聽到現在,定必覺得在下仍是一味訛詐胡混,其實我卻大有用意,馬上就可以見效了。」

  眾人都測不透其中古怪,所以毫無回聲。連那素以機智著稱的門逵也十分迷惑,左思右想,都找不出一點點頭緒。

  朱宗潛朗聲道:「現下在場的人共有十二人,除了門、史二位與在下之外,剩下的九位前輩,有誰與門逵以前相識?」

  符直最先應一聲,接著便是歐陽慎言和歸奉節應了。

  朱宗潛道:「這一節又暫且不提,在下建議九位前輩把在下和門逵兩人包圍在當中,哪一個想逃走的話,你們必須全力出手,格殺不論。」

  他停頓了一下,視察過眾人表情,曉得這一著很收效。大家都相信他將提出極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門逵是黑龍頭,所以作此佈置。假如門逵不同意的話,無疑等如承認。

  門逵沒有做聲,亦毫無表情。

  歐大先生道:「此舉對任何人皆無妨害,可以照辦。」其餘的人也紛紛表示贊成。朱宗潛在這個當兒還提出亮出兵器的要求,大家也答應了。

  於是他們先行擺好一個圓陣,九般不同的兵器都對著圓陣當中。以這九大高手聯合擺下之陣,當今之世,大概沒有人膽敢自誇可以任意出入的了。

  朱宗潛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道:「你可有異議嗎?」

  門逵哂道:「我何懼之有?此舉有意思得很。」

  黑鷹史良道:「我呢?」

  朱宗潛道:「假使你對黑龍頭之事全不知情,那就走遠些。如若曉得,那就悉隨尊便。」他的話說得厲害不過,不但迫得史良不能加入,同時又點明了史良他縱然走開,也並非就全不知情。

  史良哼了一聲,退開了六七步。朱宗潛領先入陣,門逵緊緊跟隨在後,到圓陣當中站好之後,朱宗潛四瞧一眼,便道:「盛啟前輩、杜七姨前輩和歸奉節前輩太大意了,假如在下情急突圍的話,一定向你們三位當中的一位下手。」

  盛、杜、歸三人心中凜然,連忙提聚功力,全神戒備。

  門逵道:「你別淨在裝腔作勢了,有話快說。」

  朱宗潛霍地轉身向著他,掣出長劍,雙目炯炯,發出威厲光芒,沉聲道:「好,我說,你到底是誰?」

  門逵眼中神情變動,道:「你說什麼?」

  朱宗潛道:「你當然知道我說什麼,快說,你到底是誰?」

  一影大師道:「阿彌陀佛,門施主就是門施主,難道還會變為別人不成?」

  朱宗潛返視著門逵,雙目瞬也不瞬,這刻他已用足全身氣力精神,貫注在這個敵人身上。他深知自己略一疏懈,便將招致喪命之厄。

  他大喝道:「歐陽幫主,聽聞你擅長觀測之術,最好請你指出在下此舉的原因。」

  歐陽慎言道:「那麼老夫就從實說出,得罪門兄之處,還望宥諒。朱兄意思是指門兄戴了面具,想是製作極為精巧的人皮面具,可以一生一世戴在面上,不用取下。這等面具製作得十分精妙,哭笑之際,全然不露痕跡。唯一的破綻就是細微的表情無法表露。」

  此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門逵面上。朱宗潛突然厲聲道:「史良你最好別移動。」史良一隻腳剛剛提起,聞言一愣,心想他腦後難道長得有眼睛,竟見到我舉步?心念轉時,那隻腳不知不覺放下,果然打消了舉步上前之意。

  朱宗潛喝破黑鷹史良意圖移動之際,沒有一個人轉頭去瞧,但那些高手們乃是佈下圓陣,是以有兩三人面對著史良,只須目光一閃,便自見到。歐大先生正是其中之一,他沉聲道:「馮兄退後一點。」

  陰陽手馮天保聞言會意,曉得歐大先生乃是把史良交給他全神監視之意,當即退了六七步,轉身斜望著史良,遙加監視,另一方面仍可以稍稍見到門逵這一邊的情形。

  三手殃神門逵嘿嘿冷笑道:「妙極了,這一著果然厲害不過。」他目光四下轉動,掃瞥這一座寬敞高大的廳堂,瞧清楚這座廳堂除了大門之外。尚有兩道側門。目下朱宗潛所立的位置,正好切斷他向大門衝出之路。自然衝過他之後,後面尚有龍門隊高手的防線。因此,他決計無法從這一面衝出,唯有從兩邊側門著手。史良則站在靠大門旁邊,倒是很易奪門而出。正因史良在該處,也就使得朱宗潛無法闖過龍門隊的圓陣之後,就可以逕出大門。這是假如朱宗潛反而要逃走的話,形勢便是如此。

  門逵本已把四下形勢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一向是謹慎無比之人,是以在這刻還再查看一遍,才又說道:「即使我面上戴有人皮面具,朱宗潛你又能證明我什麼了?」

  朱宗潛冷冷道:「世上總會有人見過黑龍頭,你露出真面目,便知分曉。」

  門逵哼一聲,道:「這話不無道理,但我又得反問一聲,假如我並無人皮面具,便又如何?」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反問,竟使得大廳內的氣氛更為緊張嚴重。只因他們眼下正是以生命名譽等作賭注,非是普通的人那樣賭氣鬥口。人人都曉得門逵不是好惹的人,向來城府極深,誰也測不透他的心意。因此,他剛才雖然透露出,好像真有人皮面具遮住真面目的口氣,其實也許是一個陷阱,乃是以實為虛之計。

  由於朱宗潛本身的嫌疑亦極大,說不定門逵竟能證明朱宗潛方是那作惡多端的「黑龍頭」。

  這樣撲朔迷離,五色繽紛般的變幻局勢,使得一眾閱歷極豐的高手們亦不由得大感刺激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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