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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洪流向江原請示是否把朱宗潛運回去,江原搖頭道:「少幫主馬上就到,咱們且在此處稍候。」

  此刻一陣蹄聲隨風傳來。江原道:「少幫主駕到啦!」

  朱宗潛耳中聽到「少幫主駕到」這話,不禁心下著忙。他已在這頃刻間提聚起六、七成內力,原已可以催動真氣向瘀塞的脈穴攻去。但倘若一舉無功,這股真氣便即散去,須得再經一段時間之後才慢慢的提聚得起來。是以他須得估計出對方的功力才能催動真氣破禁,然而蹄聲已傳入他耳中,他定須在那少幫主到達之前衝破禁制,利用眾人向少幫主行禮之際震斷手上繩索,緊接著去解開腳上的束縛。因為雙足不比雙手,雖能運佈內家真力,但強而不猛,使不出巧勁。

  那陣蹄聲相距只有十餘丈遠,朱宗潛咬咬牙,心想:「如若錯過了這個機會,只怕對方下令即時處決,或是押返壇去之時再點一次穴道,便全無脫身的機會了。」

  他催動真氣,向胸間被禁制的脈穴攻去,但覺那股真氣勢如破竹,一下子衝破了禁制,頓時恢復全身功力。這時蹄聲已迫近到六七丈之處,他暗暗運足內力貫注在雙腕間,猛力一繃,那股鹿筋索在他雙腕上纏繞了許多匝,其中一處最吃勁的交叉點突然斷開,雙手頓時恢復了自由。他迅即坐起,頭向蹄聲傳來之處望去,一面以雙手分抓雙足小腿處,運力一繃。誰知腳上的繩索沒有施過手腳,那鹿筋與上佳細麻和細絲合搓成的繩索何等強韌,全然繃之不動。

  這時他目光到處,兩匹馬一齊馳入草地,左邊的騎士是個英挺雄偉的年輕人,神采奕奕,自具威儀。一望而知必是大名鼎鼎的銀衣幫少幫主歐陽謙。右邊的一騎卻是個白衣少女,長得甚是秀麗。

  朱宗潛目光落在白衣少女面上之時,不覺怔住,竟忘了趁這時機趕緊動手解開繩結。這個機會果然瞬息即逝,那機智老練的江原忽見少幫主面色有異,迅即轉頭望去,見到朱宗潛已經坐起,雙手恢復自由,立刻躍過去,閃電般掣出鋸齒大刀,架在他頸上。

  直到此時,那白衣少女才見到朱宗潛這般形勢,不由得一楞。她來時只聽說銀衣幫攔截強敵,其時一則有點氣悶,想出來走動一下。二則從未見過正式的廝殺情景,有意開開眼界。他們走到半途,歐陽謙不知見到什麼訊號,笑著說強敵已經被擒,待他前往處置。

  這白衣少女自然就是林盼秋,她萬萬料不到這個強敵就是為她才與銀衣幫結怨的朱宗潛,頓時心亂如麻,全然不知所措。

  歐陽謙銳利的目光在她面上一轉,心下已自瞭然,暗想:「他們原來是舊相識,那姓朱的分明是見她出現才坐失良機,可見得她在對方心中極有份量。只不知林盼秋透露過要找一個人是不是這朱宗潛?」

  朱宗潛無法抵抗,只好聽話地把雙手放在背後。

  江原大聲道:「好教少幫主得知,這位朱兄武功高明之至,不但是敝壇平生罕見強敵,而且功力深厚得驚人,竟能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衝開了脈穴禁制。」

  歐陽謙嗯一聲,親身落馬,舉步向他走去,心想:「我須得表示並未瞧出他與林姑娘相識,只責以加害本幫弟兄之罪,立時處決,才不會得罪林姑娘,也斷絕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要知道歐陽謙年事甚輕,現下才三十不到。以前一向潛修苦練,文武雙全。出道才兩三年之久,已博得全幫上下敬佩推戴,許為未來的幫主。可知他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饒於智計謀略,機變過人。他在彈指之間,已判明利害得失,深知若是從速除去此人,有百利而無一害。

  心念轉時,已走到朱宗潛面前,當即朗聲道:「敝幫向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江湖上人人皆知。朋友你縱然全不曉得,也不該妄下毒手。現下我只動問一句,你可曾加害敝幫兄弟?」

  朱宗潛凝目打量對方,但覺他眉宇間隱隱流露出殺機,心知今日劫數難逃。他一方面是傲骨崢嶸之人,一方面感到林盼秋正注視著他,當下軒眉而笑,道:「不錯……」底下正要說出那幾個被他殺死的非是行俠除暴之輩,卻是欺凌弱女的惡棍。

  那知歐陽謙已接口道:「你敢當面承認,足見你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敝幫向來敬重這等硬骨頭的人,決不用刑見辱。無私堂兄弟何在?」

  一個勁裝大漢應聲而出,彎背躬身道:「無私堂弟子陳諒恭候嚴諭。」一挺身間,已取下背上金光燦目的大刀,舉在手中。

  歐陽謙道:「斬首處死!」

  陳諒宏聲應道:「遵命!」提刀上前,斜斜舉起。但見他身法刀勢略異平時,氣雄勁足,一望而知此人久經訓練,擅長斬人首級。這一刀落下,定必能把受刑之人頭顱劈下,決不拖泥帶水。

  追魂刀江原雖是感到少幫主如此處決,未免有失公允和草率,與他平日的老練持重大不相同。

  他也不多言,舉腳向朱宗潛脅下穴道踢去,以便抽身後退,好讓無私堂的行刑弟子出手。腳尖踢中對方脅下之時,手中鋸齒大刀便即收回。

  誰知腳尖觸處但覺如中鋼板,倏又軟如棉絮。腳上的勁力竟被對方這一堅一軟之際完全化解。他反應極快,才一感到不對,手中大刀改退為進,向敵人頸下切去。

  他腳踢收刀原是同一剎那間之事,到他感到不妥之時,刀刃已離對方咽喉三四寸的距離。

  朱宗潛上半身向後電急翻仰,刀光寒氣擦面而過,只差少許被敵刀削下了鼻子。他隨手一掌向江原下盤拍去,同時之間左手疾出,勾住那無私堂弟子陳諒腳跟,使勁一拉,陳諒焉能抵擋得住他的巧妙內勁,頓時跌倒。

  江原第一刀落空之時,鼻子中發出一聲冷笑,心想你四肢自由之際仍不是我的敵手,這刻雙腿還不能動彈,豈能倖免?當下一縱身飄起三尺,避過敵掌,但上半身反向下傾,鋸齒大刀電掣劈落。

  那知陳諒一跤跌倒之時,朱宗潛已滾到他身下,用陳諒的身體掩護自己,雙手齊出,左手抓住陳諒右臂上的經脈,內勁從指上透出,使陳諒身軟如泥,動彈不得。右手已奪過他的金刀。唰地削出,恰好封架住江原尋隙改式刺落的大刀,發出「嗆」的一聲大響。

  這幾下變故,兔起鶻落,驚險百出。連銀衣幫的人全都瞧得呆了。

  江原雙足落地,又迅快的尋瑕抵隙運刀去刺。

  這江原的追魂快刀一出手就是三下,但這一次三刀都是當真刺落,並無虛招。

  朱宗潛一面聽風,一面用眼瞧看,揮刀連架,「嗆嗆嗆」連響三聲。他勉力用腳尖夾住陳諒一隻腳,腰間一使勁,骨碌碌的翻滾開去。

  但江原身法何等迅快,反而搶先一步,落在他滾去的那一邊,截住去路。

  朱宗潛運勁抓起陳諒向他大刀擋去,把這人的身體權充盾牌。加上手中金刀連揮,才又架住江原飛灑罩落的刀光。

  那江原果是罕見的高手,鋸齒大刀儘管攻得極急,卻每次都在千鈞一髮之時收回,不曾傷及陳諒。但旁觀之人無不替陳諒驚出一身冷汗。

  歐陽謙眼力高出眾人甚多,已瞧出江原定必可以不傷及陳諒而又取敵人性命,當下默默觀戰,並不下令阻止。

  朱宗潛一鼓作氣連擋了對方十餘刀,已感到計窮力竭,心中一急,不知不覺用上全力。金刀起處,架住敵刀,這一次無聲無息,原來兩把刀黏搭在一起,不曾分開。他內力深厚異常,潮湧而出。

  江原心中一凜,不敢撤刀,也運力壓去。要知他居高臨下,形勢上已佔了勝算,若是雙方內力相差無幾,定可穩穩取勝。反之他若是妄行撤刀,極易被敵人內力所乘,所以他決意比鬥內力。

  眨眼之間,朱宗潛已形不支,手中金刀逐寸下沉。眼看再下沉少許,就完全失去抵禦之勢,定必血濺當場。

  林盼秋駭得面如金紙,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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