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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步無影等她關好門,才壓低聲音,道:「別轉過面來,咱不願意看見你的面孔。」

  白衣美女一愣,果然不回轉身子,面龐向著大門,低聲問道:「為什麼?」

  步無影道:「因為你一轉回來時,表情必定十分兇殘憎恨,跟剛才的笑靨如花完全不一樣。咱不希望在心中留下你那麼兇殘可怕的印象!」

  白衣美女道:「何以見得我會變臉呢?」

  「因為你是房七姑!」

  「不,我是彭二姑,不是房七姑!」白衣美女否認道:「我們見過面嗎?」

  步無影道:「你箋上籤的名字雖是彭二姑,可是我當時一瞧,就知道不是彭二姑。」

  白衣美女驚訝地轉身,面向著他,果然面上沒有兇殘憤恨的表情。她想了一下,才道:「這樣說來,你已見過彭二姐,也知道是由我在這兒把守的,對不對?」

  步無影道:「對,你就是殺死我老大屠雙勝的房七姑,你現在不否認了吧?」

  房七姑點頭道:「幸會,我正是房七姑。」她嘆口氣,又道:「屠雙勝不是我殺的,他死在『忠義』兩字上面。臨死之時,仍然很感激我。」

  步無影居然對這種解釋不感到奇怪,道:「對,他是忠義之士。只不知他為何感激你?」

  房七姑惘然地道:「他輸了,應該把燕雲十八鐵騎的秘密告訴我,不許自盡逃避,但我放過了他……」

  步無影道:「他怎樣死的?橫刀自刎麼?」

  房七姑道:「我不知道,他走入暴風沙之內,最後我隱隱聽到一聲……」

  步無影微笑道:「屠大哥得到瞭解脫,真是令人羨慕!」

  房七姑道:「你怎知那張字條不是彭二姐寫的?」

  步無影道:「因為字跡和留在公孫大俠左邊的字條一樣,你自己敢是忘記了?」

  房七姑道:「我沒有忘記,你竟是因為我的留字而沒驚動他的麼?」

  步無影道:「當然啦!你寫得明明白白,命令一切誤闖之人,不許作聲驚動公孫大俠。咱便沒有作聲。」

  房七姑放下心中大石,寬慰地道:「幸虧老天爺幫忙,你沒有驚動小王爺……」她想了一下,又道:「走吧,我們去見老王爺。」

  步無影吃一驚,道:「你要我去見他?那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房七姑道:「我……我不知道,但我很抱歉,非帶你去見他不可。」

  步無影道:「沒有別的路可行嗎?」

  房七姑斷然道:「沒有啦!我是他最忠心的手下,所以沒法子私下放過你。也許他看在你沒有驚動小王爺的份上,不難為你也未可知。」

  步無影聳聳肩,道:「只好這樣希望了。」他隨即依照房七姑所指的方向,朝房門口大步走去。明知此行兇吉未卜,但他步伐仍然堅穩如常。這一份氣概,只看得房七姑大為心折,也不由得記起行雲刀客屠雙勝,他也是從容自若地向暴風沙中行去。

  房七姑神思微微恍惚,一連串的刺激,使她感到有點難以應付。她在這森羅宮中已過慣了平靜無波的日子,那些勾心鬥角歷經風險的往事,已離開她好久好久了。

  步無影踏出院落門口,突然「哼」了一聲,身形驀然倒退,撞入房七姑懷中。

  房七姑雙手一抄,把無力地滑墜的步無影身子抱住,目光電射,只見五尺外,彭二姑冷漠地看著他們。她的兩道目光,蘊著邪惡殘酷的意味。

  步無影身軀又震動了一下,便完全癱軟,頭顱無力地向前垂下。

  房七姑將他放下,兩眼不離彭二姑。

  彭二姑冷冷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出手對付你。」

  房七姑道:「好狠毒的手段!利用他不成功,馬上就殺以滅口,但是我告訴你……」

  彭二姑道:「用不著你告訴我,你要說你還是要把這一切報告上去,對不對?」

  房七姑道:「對!我要向老王爺稟告一切!」她憤恨填膺,不覺咬牙切齒,又道:「除非你現在也殺死了我,那就只好任你捏造一個故事了。」

  彭二姑冷嗤一聲,道:「你說這話時,心裏卻在想著我殺不了你。我有沒有猜錯?」

  房七姑也冷冷應道:「你不妨試一試看。」

  彭二姑道:「不必試了。咱們七妹之中,武功數你最強,也最得老王爺的寵。你去稟告吧,我等著……」

  房七姑道:「我當然要去!」

  彭二姑閃開一旁,讓出道路,表情漠然地望著那個清麗的白衣少女。

  房七姑跨了兩步,陡然停住。

  彭二姑嘲聲道:「怎麼啦?敢是怕這一狀告不倒我?」

  房七姑目光如電,凌厲地凝視著對方,道:「你不能留下,我們一道去見老王爺。」

  彭二姑道:「為什麼?」

  房七姑道:「我的職責是保護小王爺,防止有人驚擾他,你在這兒我不放心。」

  彭二姑怒道:「放屁!我若要驚擾他,現在就辦得到,何須等你走開?」

  房七姑道:「話雖如此,我們還是一齊去比較妥當。」

  彭二姑道:「如果我不跟你去呢?」

  房七姑道:「那就恕我不客氣了!」

  彭二姑更為恚怒,聲音不覺提高,叱道:「你敢?那就試試看!」

  房七姑毫不遲疑,立刻擺開門戶,準備出手,口中道:「二姐,你跟不跟我走?」口氣中已顯示這是最後的一問了。

  彭二姐初時冷冷瞪視她,但眼睛中的光芒不久就變得瘋狂兇毒。她不必說話,房七姑已知道她的答案是:決不乖乖隨自己去見幽燕王趙魔音。

  她們一面互視,一面緩緩向廣場當中移去。院落門邊,躺著急行客步無影的屍體。他們燕雲十八鐵騎,他已是最後一人,他這一死,全隊煙消雲散,不復存在於世間。

  彭二姑不肯妥協自有原因,一是她排行第二,平時地位較尊,如今焉肯聽令於房七姑?二是到了趙魔音面前,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他。縱想欺騙,亦一定不能成功。所以她與其妥協而去,不如激得房七姑出手。但是房七姑的武功卻是「七妹」中最高明的一個,她毫無勝算。好在她也不打算殺死房七姑滅口,只要下列兩個結果獲得其一,她就滿意了。

  這兩個結果,一是與房七姑同歸於盡,不讓她得意地逍遙於世上;另一個是在這一場持久的纏戰中,設法證明她沒有加害公孫元波之意。她只要施展出拿手的聲聞神功中的一種,叫做「鳳鳴九幽」,就足以使數里之內的人全身給驚動,而她沒有施展此功,便可以證明她並無加害公孫元波之心。老王爺趙魔音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所以有理由放過她,不再懲責她關於放步無影入見公孫元波之事。

  當然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到時候趙魔音肯不肯饒恕她,誰也不知道,但在彭二姑來說,她已盡其所能,總比束手待斃好。

  她們不久就移到廣場中。房七姑此時腦海中已無雜念,一心一意只求如何迅速擊敗彭二姑之法。

  她們兩人俱是森羅宮高手,相處日久,雖然所修習的武功並不相同,但卻互相深知各人的手法路數。因此房七姑雖然功力較強,可是對付彭二姑也感到棘手,三兩百招之內,只怕難以制敵取勝。她飛快地動腦筋,看看哪些手法不能施展,除了彭二姑已經深悉熟諳的以外,有些殺手則含有迫使彭二姑使出「鳳鳴九幽」這一門絕技的危險。七折八扣下來,可用的招數手法已經無多。

  彭二姑掣出長劍,銀光燦燦,寒氣森森。房七姑也從抽中摸出她絕少取用的奇門兵刃,那是一支長約尺半的金笛,稱為「七情笛」。她除了在這支笛上有奇奧無倫的手法外,還煉有一種聲聞神功。

  彭二姑一見她取出「七情笛」,曉得這一場拚鬥絕無善罷甘休的機會,因為房七姑的「七情笛」,平生才用過三次。此笛最可怕的威力,是當房七姑抽空吹奏,施展聲聞神功中的『催魂曲』之時,還能夠同時吹射出細如牛毛的毒針,雙管齊下地取敵性命。她吹奏的『催魂曲』本身就有殺人於無形的威力,再加上毒針,雙管齊下,就算遇到比彭二姑更高明的人物,也是勝多敗少。

  不過彭二姑卻得到熟諳她功夫之利,應付之時有利得多,況且『催魂曲』的威力,在她這個煉有聲聞神功之人,雖是種類不同,卻已有抗力,不大有效。

  房七姑沒有把七情笛移到櫻唇邊,玉腕一抖,那支金笛顫出三點光芒,罩點彭二姑五官要穴。彭二姑長劍起處,一招「彩雲飛墜」,劍光由上而下灑落,封住了七情笛的攻勢。她們各施所能,殺手盡出,劇烈地搏鬥起來。

  彭二姑顯然是功力稍弱之故,是以手中的長劍一開始就是守多攻少。可是這兩人力拚了十招以上,兀自是勝負難分之勢。

  笛影劍光突然消散,現出兩人身形,峙立虎視,誰都沒有分毫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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