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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公孫元波搖頭道:「那怎麼行?」

  冷于秋道:「我們坐馬車去。照我的猜想,恐怕只有坐這輛馬車,才能夠見到你上級。」

  公孫元波不作聲。冷于秋又道:「你最好快點決定,如果過了時間,相信也見不到人啦!」

  公孫元波嘆一口氣,道:「你的確是第一流人物。好,咱們走。」

  他們走過去,冷于秋道:「丹楓,你負責把萬金蘭送回家,不得發生問題,亦不許使人生疑。」

  丹楓道:「婢子遵命。」

  此事她們做來輕而易舉,是以公孫元波完全相信。

  冷于秋又道:「等我們的馬車走遠了,你們方可動身。」

  丹楓恭謹地應了,於是冷于秋和公孫元波一同上車,仍然由馮堅執鞭,駛上大道。

  馬車走了二十餘里之遠,公孫元波仍不曾發出停止的命令。這一路上,冷于秋一直閉目養神,沒和公孫元波說過一句話。

  馬車駛過一個市集的莊道,路上以及兩邊店舖的喧雜聲音,使人有親切之感。車子忽然停住,前面的人聲和牲口聲音,顯示出街道上因前面的車馬交錯時堵住了。

  冷于秋眼皮微微睜開一條縫,查看公孫元波的神情,只見他若無其事地坐著。

  換了別人,這時目光一定收回或移開,可是冷于秋卻不然。她一直注視著這個年輕俊挺的男子。

  忽見他露出聆聽的神色,冷于秋立刻攝神運功,果然收聽到一陣低微的語聲,道:「若無事故,可到此街最後的一家店舖前停下。此店乃是一間酒肆,請入肆相見。」

  冷于秋心中冷笑一聲,等到馬車駛行之時,突然一伸手,點在公孫元波的「步廊穴」上。此穴乃是經外奇穴,立禁制「氣」「力」兩門,也就是說,公孫元波已失去氣力,無法施展武功了。

  不過公孫元波卻仍能說話,他震驚地望著面前這個美麗的敵人,心想:「她能列名為東廠三大高手之中,果然名不虛傳,實是厲害無比。」

  冷于秋道:「你要我把這個人揪出來呢,抑是你去跟他商量一下?」

  公孫元波道:「在下已答應過大小姐,決不失信。」

  冷于秋道:「我還是先行防備著的好,至少等一下若是非動手不可,我可以少一個強敵。」

  公孫元波苦笑一下,道:「大小姐幾時變得如此瞧得起在下了?待會縱是動手,多我一個,大小姐如何就放在心上呢?」

  無情仙子冷于秋「哼」了一聲,道:「你用不著騙我。今日見到你,我立刻發現你神定氣足,一身功力和氣勢比之從前增強了很多。雖然我自信還能收拾你,但我何必增添麻煩呢?這樣不是很好麼?你說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雖然明知這個對手不比等閒,但仍然禁不住對她的機警狠辣感到既驚且佩。

  冷于秋又道:「公孫元波,我不管你在轉什麼念頭,總之,你不要誤事。我意思是說,你別故意錯過那家酒肆。」

  公孫元波點點頭,道:「你放心,好在我從沒動過害你的念頭。」

  馬車突然停住,冷于秋瞧出那是公孫元波發給馮堅一個訊號之故,當下往外面一瞧,果然已到了市集盡頭,道旁一家鋪子,酒帘招展。酒肆內總共只有一個淡青衫的客人,卻是背著街上,是以看不見面目。

  冷于秋目利如刀,一望那背影,便知此人年紀不老,大約在三四甸之間,那坐姿顯得散漫軟弱,可見得此人縱然練武功,也決不怎樣高明。適才她明明聽到有人以「千里傳聲」的上乘內家功夫通知公孫元波,而這等功夫,酒肆內那青衫客決計辦不到。

  她游目四顧,酒肆內已無別的客人。至於掌櫃夥計等人,冷于秋也曾查看過,一來瞧著沒有可疑,二來公孫元波的上司,絕對不可能用這種身份掩護。

  公孫元波道:「大小姐,在下下車啦!」

  冷于秋道:「且慢。酒肆內只有一個人,但我看來這人不像是……」

  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難道還在額上鑿字不成?」

  冷于秋道:「不要貧嘴,我不吃你這一套。」

  她聲音中有點惱意,公孫元波也跟著變了臉,怒聲道:「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公孫元波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唬不了我!」

  冷于秋道:「哼!我非給點顏色你瞧瞧不可,否則你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她駢指點去,這公孫元波雖是看得清楚,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登時低低吭了一聲,便再也做聲不得。

  冷于秋向他冷笑一下,逕自下車,走入酒肆之內。她走動之時舉止矯捷,又不左顧右盼,一點也不像是個女子。

  只見她在一張空桌邊坐下,也是背向店門,瞧也不瞧那青衫客一眼。夥計過來,哈腰堆笑道:「這位姑娘要吃點什麼?」

  冷于秋瞪他一眼,道:「我等人,待會再叫吃的。」

  那伙計碰了釘子,但見這個美女目光冷銳怕人,不敢多言,連忙退開。

  她獨自坐了一陣,一個錦衣華服的大漢大步入店,逕自走到冷于秋桌邊。此人一入店,那青衫客眼角瞧見,便起身出店,揚長而去,店內只剩下微微低著頭的冷于秋,以及站在桌邊的錦衣大漢。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由腰部開始,一直升到那錦衣大漢的面上。兩人都怔了一下,冷于秋的頭部側點一下,示意對方在她對面坐下。

  那錦衣大漢遲疑一會,終於就座。兩人面面相對,四道銳利的目光互觸,誰也不讓誰。過了片刻,錦衣大漢才移開了目光。

  他大聲吩咐夥計取酒及切些滷菜來,等到酒菜都端來,錦衣大漢篩了兩杯,拿一杯給冷于秋,道:「冷于秋,請!」

  冷于秋接過酒杯,道:「富平侯爵爺,請!」

  兩人一飲而乾。富平侯又給她和自己都斟滿,沉吟一下,道:「冷于秋,你可真有一手,本爵佩服之至!」

  冷于秋道:「爵爺好說了,你從來就沒有佩服過我。不但是我,任何人也不能使你佩服。」

  富平侯微微一笑,他已是中年之人,面方口闊,眉濃顴高,瞧起來頗饒男性豪邁之美。他道:「不,其實我佩服的人很多,不過都是忠義凜然的人物,像你這種身份,又是個女子之身,本爵萬萬想不到今日會感到佩服。」

  他們娓娓談來,倒像是一對老朋友在談心。

  冷于秋道:「那真是不敢當啦!我們現在談正事如何?」

  富平侯道:「好呀!你有什麼見教呢?」

  冷于秋道:「富平侯,你放著安安穩穩的世襲侯爵不做,卻領導一班膽大妄為之徒與廠、衛為敵,真划不來。」

  富平侯道:「人各有志,咱們無須討論這等事情。」

  冷于秋道:「好吧!但我們認識已有十多年,我記得你一向沉迷聲色犬馬之樂,幾時改變了性情呢?」

  富平侯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是本爵這等身份?你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在審問我呢。」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豈敢!豈敢!」

  她的笑容一現即隱,可是富平侯竟然看得呆了,半晌才道:「難得,難得,今日在這個地方,又看見了你的笑容。」

  冷于秋皺皺眉頭,眼光中卻沒有不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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