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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公孫元波一聽敢情真有道理,馬上不再堅持,還向她請教道:「面上皮膚的鬆緊,與易容有什麼關係呢?」

  燕三姑道:「妾身的易容術,乃是以秘製的油、膏、粉彩等涂敷面上,塑出另一面目。故此這些材料好比書法家用的佳墨,先生的面部就是紙箋,越是精選,越是能夠得心應手。如果先生自己洗面,不用力則污堆油脂不去,太用力則皮膚充血而繃得太緊。」

  她已道出了易容的精要,公孫元波坐在她拉過來的高背椅上,把頭部靠在椅背,面孔仰起。

  燕三姑以熟練巧妙的手法替他洗面。公孫元波但覺舒適無比,而且感覺得出整個面孔不論哪一個部位,都被她輕巧迅快地拭擦過。

  這個清秀的中年婦人,手法純熟地使用各種不同的工具,在幾個錫罐中挑出糊狀或粉狀的藥物,弄到他的面上,又涂又抹,不多工夫,她開始描畫眉毛和塗抹胭脂。她全神貫注地做著,眼中有一種專注忘我的光輝,正像所有的藝術家在創作的時候一樣。

  最後她退開兩步,仔細審視,口中發出滿意的聲音。龐公度也道:「啊!好極了!」

  公孫元波應道:「龐兄應該說像極了才對。」

  龐公度笑道:「公孫兄別誤會。我可不是幸災樂禍,認為你變為女紅裝是件好玩之事。事實上燕三姑每次都沒讓我失望,這一回尤其是傑作,精采無比。」

  公孫元波道:「拿個鏡子給我瞧瞧。」

  龐公度道:「假如你不見怪的話,龐某人便坦白說出心中的觀感。」

  公孫元波道:「我已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見怪的?龐兄有話但說無妨。」

  龐公度道:「我的觀感是公孫兄本是個美男子,如今搖身一變,卻成了絕世美女了。燕三姑的手法,真是精采之至。」

  他做個手勢,燕三姑便把鏡子遞給公孫元波。

  公孫元波攬鏡一照,但見鏡中出現一張明眸皓齒、玉面朱唇的美女臉,在這張平嬌百媚的臉上,他根本已找不到自己的輪廓痕跡。

  他自家也看得呆了,忖道:「燕三姑這等神技,委實是巧奪天工。這鏡中的人影,真是美麗得我見猶憐。」

  燕三姑道:「先生儘管哭笑,也不會變了樣子,就算是用水洗,也不掉色,您放心好了。」

  公孫元波向鏡中作個鬼臉,卻發現連這個表情也是嫵媚好看的。他站了起身,苦笑一下,道:「燕三姑,你總得給我一點藥物,好讓我洗去這副面目吧?」

  「當然,當然,這兒有一粒丹藥,只要放在熱水中化開,就可洗脫面上所有的藥物了。」

  公孫元波接過丹藥,慎重地藏起來,口中卻咕噥道:「如果急於恢復原形的時候,偏偏趕上沒有熱水可用,豈不是要出亂子?」

  龐公度笑道:「沒有那麼巧的事吧?好在公孫兄有一身武功,也不怕歹人垂涎。」他說到這裏,實在忍不住打了一個哈哈。

  燕三姑退出去,一會就回來,帶來一簍衣服,道:「先生請試一試,相信一定合適。這裏的衣服一共兩套,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準備換用。」

  公孫元波搖頭道:「一套就夠啦!我可不打算扮女人扮得太久。」

  龐公度肅然道:「有備無患,這話總是不會錯的。」他馬上又變得輕鬆起來,道:「公孫兄過一過女子的生活之後,一定又會長很多見識和經驗,說起來,這種機會還真不多呢!」

  公孫元波聳聳肩,目光掃過那堆女人衣服,突然跳起來,道:「什麼?連內衣也要換?不,用不著如此小心。」

  燕三姑溫柔地堅持道:「先生除非不扮女裝,既然已經扮了,定須徹頭徹尾都完全像女人才行。」

  龐公度也道:「公孫兄乃是英雄豪傑的胸襟,難道連這一點都提不起放不下?」

  公孫元波嘆一口氣,道:「何必呢?難道我還會給人看見內衣不成?」

  燕三姑固執地道:「先生還是換上的好。」她只是固執著這個意思,什麼道理都不說。

  公孫元波忽然覺得女人的可怕正是在這一點,她們往往固執著某件事,卻用不著理由。

  龐公度道:「世上之事難以測度,說不定就那麼巧,有女孩子能看見你的內衣。總而言之,公孫兄換上內衣,就萬無一失了。」

  他們都不肯讓步,公孫元波拗不過,只好揮揮手,道:「好,好,兩位請迴避一下。」

  燕三姑笑道:「公孫先生,你一輩子都沒穿過女子衣物,可不一定會穿,也許前後弄反了。」

  龐公度也道:「燕三姑不是未見過世面的女子。公孫兄毋須避諱,快快更換,以免耽誤時間才是正理。」

  公孫元波怔了又怔,始終鼓不起脫掉衣服的勇氣。

  龐公度仰天一笑,道:「公孫兄面皮太嫩,總有一天,你將因此而吃虧。」

  他向燕三姑做個手勢,和她一齊別轉身子,道:「這樣總可以了吧?」

  公孫元波何嘗不知時機迫促緊急,當下更不多言,匆匆脫下全身衣服,只剩下一條短褲。他一手拿起顏色鮮豔的抹胸,心中泛起一陣說不出的彆扭,以及一種英雄落魄、無可奈何的感嘆。他接著套上了褻衣,穿上裙子。燕三姑這時才回過頭來,幫他穿上羅襦,又加一件外衣。

  她退後幾步,仔細打量這個已變為嬌豔如花的美女的少年英俠,滿意地連連點頭。

  龐公度道:「唯一的破綻是沒有穿耳孔,不能戴上耳環。」

  燕三姑摸出一副耳環,道:「不要緊,我這副耳環是夾在耳垂上的,誰也瞧不出破綻。」

  龐公度道:「若是如此,那就十全十美,再無破綻啦!」

  燕三姑微微一笑,道:「二老爺如果這麼放心,公孫元波此去只要遇上明眼人,仍然要出事的!」

  龐公度「哦」了一聲,小心地審視公孫元波幾眼,才道:「唔!你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公孫兄還有三件事必須注意,方不會露出馬腳。」

  公孫元波道:「請問是哪三件事?」

  龐公度道:「第一件是你的聲音,第二件是你的行動,第三件是你的雙手。」

  公孫元波頷首道:「原來如此,我記住就是。」

  燕三姑道:「好在衣袖很長,公孫先生定能借衣袖遮掩住雙手。」

  她拿起一條湖水藍的絲巾,替公孫元波系在頸間,道:「公孫先生的脖子太粗了,亦很容易惹人懷疑,現在可說萬無一失啦!」

  燕三姑斂衽行了一禮,便退出房外。

  龐公度跟他招招手,道:「公孫兄此去,危險殊甚,故此龐某心中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壯烈之感。」

  公孫元波道:「承蒙相助,實在感激不勝,將來若有寸功微勞,都是龐兄所賜。」

  龐公度擺擺手,道:「別提了!公孫兄你出生入死,為的是國家安危,這等大義大勇的行為,龐某只恨不能相隨而已。」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鄭重地道:「瓶中共有三粒丹藥,但卻不是刀傷藥,亦不是續命靈丹。」

  公孫元波訝道:「哦?那是什麼藥呢?」

  龐公度道:「假如有一天,你忽然罹染了怪病絕症,群醫束手之時,你可取服一粒,便能暫時壓制住病情。每一粒丹藥,有一個月的靈效,故此瓶中這三粒丹藥,你可以支持三個月之久,而三個月下來,你已有足夠的時間趕來找我,尋求療治之道。」

  公孫元波大為奇訝,忖道:「這話好像沒頭沒腦,他怎知我一定會生怪病?又如何曉得他的丹藥一定可以壓制得住?」

  他本想問個明白,然而一來時間無多,二來此是將來的事,會不會發生,尚在未知之數。因此他把小玉瓶接過,看了一眼,發現瓶塞的構造特別,看來可以防水,就算丟在水中,也不會浸濕裏面的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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