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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俞翠蓮道:「我不是羨慕你的飯量和吃相,而是羨慕你的氣魄。我若是處身於你這種環境中,一定吃不下一點東西。」

  龐公度笑一笑,道:「我們男人講究這種英雄氣概。你身為女子,當然不同啦!你且去砌一壺好茶來,我有話與公孫兄談。」

  公孫元波放下筷子,摸摸肚子,道:「我好像已餓了很久,但記不起有多久啦!龐兄可否相告?」

  龐公度道:「你已昏倒了兩天之久,不過,廠、衛方面顯然毫不鬆懈,反而增加了很多人手,把京師九城以及京畿附近百數十里地面,幾乎都掀開細搜。」

  公孫元波尋思一下,道:「這樣說來,東廠和錦衣衛都是志在必得啦?」

  龐公度做個手勢,請他到一旁落座,道:「正是如此。據我所知,東廠和錦衣衛多年以來,權勢重大,辦的案子大小都有,其中有不少震動一時的大案,可是說到辦案時的緊張嚴重,這回還是頭一趟,可以說是已傾全力搜捕你。順便奉告一聲,廠、衛這兩個組織有不少高手從來不必出動的,這回都親自出馬。」

  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龐兄恐怕是言過其實吧?」

  龐公度訝道:「公孫兄竟不相信這話?為什麼?」

  公孫元波仍然以淡淡的口氣道:「假如東廠和錦衣衛已傾全力搜捕於我,你們這兒豈是安全之地?貴局憑什麼不畏東廠和錦衣衛?退一步說,即使此地戒備森嚴,不虞廠、衛之人闖入來,但貴局也必定得把我的蹤跡盡力掩藏,例如這兩個使喚的婢子,便不該給她們得悉,何況還當著她們談到東廠和錦衣衛捉拿我的事。」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堅定自信的意味,又道:「貴局窩藏要犯,並非普通的罪行,而是抄家滅門的彌天大罪,你們就算是不怕,卻難保下人們不洩風聲。」

  龐公度神色自如地聽著,讓他說完,才抬頭望望剛把茶沖好送來的俞翠蓮,問道:「你用什麼茶葉?」

  俞翠蓮道:「是上好的香片。」

  龐公度不滿地搖搖頭,道:「不對,香片的花香奪去茶葉原味。你最好泡一壺武夷岩茶,鐵觀音也好,水仙也好,不要香片!」

  俞翠蓮抿嘴一笑,低低道:「我本是怕公孫先生喝不慣岩茶,好吧!我另外沖一盅鐵觀音。」

  公孫元波沒有作聲,他對喝哪一種茶全不關心,淨在尋思龐公度的反應為何如此鎮定平靜。

  只聽龐公度說道:「公孫兄的分析非常合理,只有一點你估計錯誤了。那就是本局所有的人,包括使喚的婢女在內,無一不是忠心耿耿,不論什麼情況之下,都不會洩露風聲,出賣本局。」

  他說得那麼有把握,公孫元波為這等強烈信心所感染,心中信了大半。

  俞翠蓮把茶沖好,站在龐公度身後,看來她沒有絲毫避諱的樣子。

  龐公度悠閒地呷了幾口熱茶,露出品嚐味道的樣子。過了一會,他才把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事情上,說道:「公孫兄,假如本局願意支持你們這個集團,你意下如何?」

  公孫元波愣了一下,才道:「龐兄這話只是假設呢,抑是當真有此可能?」

  龐公度嚴肅地道:「自然是當真有此可能。」

  公孫元波道:「以貴局的龐大實力,如是支持敝方,敝方自是十分歡迎,可是貴局為何甘願冒此大險?」

  龐公度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你們幹得,我們就幹不得?」

  公孫元波道:「話不是這麼說。貴局已有基業,而東廠和錦衣衛方面對貴局亦沒有加害。」他沉吟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敝方所有的人,都是出於個人的自願,感到須得為國出力,誓死效忠東宮太子,使他能夠順利登基,不為奸黨所害,但龐兄也知道的,廠、衛這兩大機構,權力都操在奸閹之手,所以凡是擁護東宮太子的,動輒有抄家滅門,甚至誅連九族之險!」

  龐公度擺擺手,道:「我都知道。」

  公孫元波道:「但貴局上下逾千之眾,龐兄深信這麼多的人個個都願冒此奇險大禍麼?即使不敢不聽從,但人人都靠得住麼?」

  龐公度斷然道:「不錯,他們都絕對的服從,而且靠得住。」

  公孫元波嘆一口氣,道:「龐兄本是饒於智略之人,豈能說出如此肯定的話?」

  龐公度道:「敝局可供差遣使用的人,超過四千之數,本人敢以人頭擔保,個個都是忠心可靠。」

  公孫元波默然不語,他的態度已顯示他根本不相信龐公度的話。

  俞翠蓮突然插口道:「公孫先生,二老爺的話錯不了,我也敢用人頭擔保,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公孫元波不想再談下去,道:「好在這等事情,我既不過問,更作不了主,龐兄最好找別人商量。」

  龐公度瞧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果然不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說道:「公孫兄知不知道何以東廠和錦衣衛都大舉搜捕你之故?」

  公孫元波忖道:「你休想詐出我的口氣。」口中應道:「在下不知道。」他話說出口,頗為後悔不安,暗念前此在大悲莊中,全靠龐公度贈以靈丹、碧血刀等四寶,又把燕雲十八鐵騎的陣法秘密洩露與他,方始逃得了性命。現下對龐公度十分生疑以及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實是有愧救命之恩。

  龐公度頷首道:「你若不知道,我便告訴你,他們是為了『玉鉤斜』之故,發動了全力搜捕你。」

  公孫元波「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龐公度等了一下,見他不說下去,便道:「敢問公孫兄,玉鉤斜是什麼物事?」

  公孫元波道:「在下也不知道。」

  龐公度沉吟一下,才道:「假如這是一件莫大的秘密,龐某人也不會輕率相詢,以免公孫兄為難。正因為以我所知,這玉鉤斜應該不是不可說出來的秘密,才會相問,卻不料公孫兄不予回答,這實在叫人覺得費解。」

  公孫元波訝道:「龐兄何以見得這玉鉤斜不是大秘密?」

  龐公度道:「因為這三個字最先是出諸一個化裝為車伕的青年口中。錦衣衛方面已經查明白,這個自稱小六子的青年,真姓名是危敬一,雖是你們集團中人,卻是個小角色。既然這危敬一不是什麼大人物,尚且能說出『玉鉤斜』這三個字,可見得所謂玉鉤斜,外間之人誠然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一定不是什麼機密之事。」

  公孫元波笑一笑,道:「可是龐兄剛剛說過,廠、衛方面正因玉鉤斜而對我萬分重視,如何又變成無關緊要之事呢?」

  龐公度徐徐道:「我的看法是這玉鉤斜所牽涉之事不算重要,只不過其中另有某種原因,使得廠、衛傾力緝捕你。根據小六子的口供,好像玉鉤斜的關鍵便是在你身上,當然這麼一來,人家非抓到你不可!」

  公孫元波尋思了一陣,才道:「如果在下仍然力稱不知玉鉤斜真正的意義是什麼,只不知龐兄信是不信?」

  龐公度淡淡一笑,道:「既然公孫兄堅稱一無所知,再問下去也是徒然。好在本局還能在別方面探聽到,公孫兄不說,也沒有多大關係。」他停歇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公孫兄守口如瓶之舉,對你自己卻十分不利。」

  公孫元波慨然道:「在下老早就把生死置諸度外,龐兄這話可駭不倒我。」

  龐公度搖頭道:「你會錯我的意思啦!我只不過先告訴你,本局對玉鉤斜全無所知的話,則在掩護你之時,難免會有疏失,故此對你本身的安全甚是不利,倒不是打算對你怎樣。」

  公孫元波強硬地道:「在下的一身安危只是一件小事,如若遭了不測,決不敢埋怨懟恨貴局掩護不力。」

  龐公度果然沒有絲毫不滿之意,笑道:「好,好,我們可不談這一宗。你是個傲骨如鐵的英雄人物,絕難改變心意,再說下去,只怕反而傷了和氣,對不對?」

  公孫元波略略欠身,道:「龐兄智慧廣大如海,在下深感佩服!」

  龐公度當下又與他談起最近的時局。在這一方面,他們卻找到了共同的見解,那就是世局日非,盜寇橫行,邊境警訊頻傳,兩人都感到十分憂慮和憤怒。

  後來他們又談到武功方面,旁及武林發生的事情。公孫元波暗暗驚奇這龐公度對各家派秘傳心法的博識,但他自己卻不大發表意見,甚且時時裝出茫然不知的神情,以免對方從他的見解反應中獲得線索,從而推測出他的出身家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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