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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孔智德請他落座,然後道:「秦先生既然走訪大人,提及此事。小可倒要先請問一句,依你的看法,孫老人死了,對大人有何利益?」

  秦重道:「孫奇老人入京,為的就是延挽御師陸展性命。陸展一日不死,青丘國一日不會有任何變動。」

  「這樣說來,陸御師一旦不幸,得益者也不止湯大人一人,而且到了真正攤牌的話,湯大人也不見得一定全贏。」

  秦重微微一笑,道:「只看孔先生去向,便可預卜天下情勢了。」

  孔智德吃他一捧,不覺心中飄飄然。

  「目下湯大人把全國數十萬新兵都抓在手中,加上原有的佈置,實在不必多說。只怕新兵一旦訓練成功,撥歸各軍麾下,那時大勢便失,因此在下堅信孫老人之事,比別人都重要。」

  孔智德面色一變,道:「秦先生幸而是中國上邦之人,否則小可真容你不得。」

  秦重笑道:「何不請湯大人也過來一談?」

  孔智德點點頭,便起身到隔壁去。一會便陪著湯大司馬兩人過來。

  湯英沉重地道:「秦先生之言,本官業已聽到,如今就請秦先生開出條件來。」

  秦重道:「在下只要大司馬掌管的那張返國航圖。」

  湯英為之一怔,無意中伸手掩住胸口。

  仙人劍秦重一言不發,靜待對方回答。這刻乃是他今後安危禍福的緊要關頭,是以心中十分沉重。

  湯英想了一想,道:「原來秦先生想返中國。」

  沒有人做聲,湯英站起來,在室中踱著方步。這張到中國的航海圖失去並不要緊,因為他深謀遠慮,早已命人另繪了一份。但現在他卻是思量另外的事,首先他以青丘國大司馬的身份想到,假如這份航線圖落在中國手中,青丘國的天險便等於無用。說不定秦重返國不久,清朝大兵便浩浩蕩蕩駛入青丘國港口中。

  他的良心開始參與這一場爭鬥,他本人原本是青丘國有數的軍事家之一,是以考慮到此舉不啻出賣青丘國。而他身為大司馬,比別人要加倍負此罪責……

  可是目前的形勢對他太有利了,最新的機密消息剛剛接到,說是御師陸展病情加重,看來延緩不了多少日子。但假如神醫孫奇一抵達京城,情勢便大大改觀。時間對湯英是這麼不利,因此他內心中鬥爭得十分激烈。

  他考慮了許久許久,突然向仙人劍秦重問道:「你一定要返中國麼?為什麼呢?」

  秦重笑一下,道:「大人別問我緣故,只請你回答可以與否?」

  湯英面色有如死人,緩緩地道:「可以,我們一言為定。」

  孔智德乃是湯英手下第一位智囊,當然知道湯大人不安的什麼。當下接口問道:「秦先生,既然大人已經答應了,我們就等於一家人,到底什麼事你要如此匆忙返國?」

  仙人劍秦重笑一笑,道:「你們一定想不到,我竟是為了要逃避一個人……」他歇了一下,又道:「這人的武功比我更強,因此我自知無法在青丘國立足!不過……」他舉手止住要發問的孔智德,繼續道:「不過此人只為了我才肯出手,別的事情,甚至貴國皇位這等大事,他也不屑一顧?你們大可放心,這個人決沒有誰能夠網羅去的。」

  孔智德長長舒口氣道:「那就好了,秦先生之言,諒不欺我。」

  仙人劍秦重道:「既然湯大人應過,在下希望此刻就設法離開貴國!小徒如今尚在保護孫老人,你們派人去時,最好多派兩三個人,因為我吩咐過他既然不得傷害來人,但卻必須盡力抵抗,務逼迫真。只要有人絆住他,便可下手。」

  湯英怔一下,道:「這等急麼?」

  孔智德笑道:「秦先生難道沒有考慮到,湯大人的航線圖密密地收藏在京城麼?今天如何能夠把航線圖交給先生?」

  秦重愣了一愣,忖道:「這可糟了,若是等京城來回,還能躲過無名叟的毒手麼?況且那孫老人一旦被害,湯英還肯把航線圖給我麼?」

  湯英也道:「是呀,秦先生你太急了,但不必擔心,本官會替你找地方匿藏起來,事情成功以後,也不會食言而不把航線圖給你的。」

  仙人劍秦重問道:「大人派密使到京城取圖,最快要多少天?」

  湯英道:「若以本官的密報快馬,每站換馬換人加急疾趕,只須五日時間。但如不換人,非十日不可。」他沉吟一下,又道:「但這樁事決不能派密使入京去取,必須我親自回去,然後交到你手中。」

  仙人劍秦重道:「既然如此,只好耐心等待?……在下就煩大司馬預先在京城中佈置好幾處秘密地方,在下一到京城,便把孫老人一同隱匿起來。大人給我航線圖,我用孫老人的首級交換。」

  孔智德立刻道:「秦先生的計策尚有破綻,假如人家查出孫老人的失蹤與大人有關,只怕不等他離京發動,便已被一萬五千名御林軍困死在京城了。」

  秦重冷冷一笑,道:「那麼大人不須為我佈置,在下自有辦法隱藏一段時期。」

  湯英堅決地道:「好吧,秦先生不放心本官,那也無法,我們在京城如何聯絡?」

  仙人劍秦重道:「現約定一個日子,那天晚上,在下帶了孫老人去見大人。」

  湯英屈指一算,道:「再過十五日的晚上,本官在府中恭候大駕光臨。」

  秦重起身辭別,孔智德也把他送走了之後,回到艙中。湯英道:「幸而孔先生提醒我,否則我身上這張航線圖已給了他啦!」

  孔智德道:「還是大人聖明,當機立斷,約他在京城見面。以小可料想,這一路上秦重必不得安寧,也許有別的人能把孫老人殺死。再者他的那個大對頭假如在路上出手,我們便可乘虛而入,把孫老人處死。」

  湯英道:「你已佈置好了麼?」

  孔智德笑道:「他們這一路上,每一瞬間都有人窺察住他的一切情形,只要他被對頭弄死,我們的人立刻便能下手。」

  且說仙人劍秦重回到客店中,孫老人正在假寐休息。熊烈急急迎過來,輕聲道:「師父,徒兒剛才見到那無名叟,徒兒故意苦苦哀求他不要對師父你處罰得太重,免得孫奇老人在路上發生意外。」

  秦重冷冷道:「你何須哀求於他?為師未必就會輸在他劍下。」

  熊烈道:「徒兒意思是想試出他幾時動手,故此出此辦法。」

  「他怎麼說?」

  「無名叟說,他自會保護孫老人平安到達京城,誰敢動一動老人,他便大破殺戒……他說他決不能輕饒師父你,他命我今晚三更時分,去見師母。」

  「那麼他意思是今晚向我下手了,好,好……」這時他反而十分淡然,冷靜地尋思。突然虎目一睜,大大冷笑一聲。

  熊烈見他這般形狀,便問道:「師父,你想起什麼?」

  仙人劍秦重道:「沒有什麼……哦,我也許有法子躲藏起來,因此你日後見到綠裳公主,便代我告訴她說,我平生之中,屢屢碰上許多無可奈何的事,這次我無法不離開她,心中甚是遺憾。」

  他嘴上說得硬,其實心裏一浮起綠裳公主那張豔麗絕世的面龐時,心中已一陣惘然。最難忘的是那片刻纏綿溫存,而從今以後,他只有在夢中才能和她在一起。

  他惆悵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啊,我從來沒有試過這等難受的滋味,我日夕記得復仇,此外的一切,都無關重要……但當真一切都無關重要麼?」

  熊烈不敢則聲,呆呆地凝視著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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