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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此念一轉,反而不肯立刻離開,極快地把長劍銜在口中,騰出左手,以便點她穴道。可是那女郎仍然毫不動彈,呼吸十分均勻,似乎尚在酣夢中。

  仙人劍秦重舒口大氣,忖道:「我也未免過慮,樓下放著現成這麼多娘子軍,她何必多此一舉,若然早已發現我入房,只須出聲一叫,我便插翅難飛。何況她一個姑娘家,怎肯任陌生男人任意觀看?」想到這一點,便不好意思再看人家睡態,便目不邪視地退出紗帳之外。

  走到向南的房門處一看,本來在半里外的火龍,仍然停在原地,卻見幾條人影疾馳而來,腳程疾如奔馬,領頭的一個正是早先所見那白衣派的主帥。他後面跟隨著三個將領,全部戴盔披甲,氣勢威武。那主帥的頭盔插著兩根三尺長的雉尾,在風中搖顫不休。

  這邊那個身量嬌小的女將迎上來,這個女將身份極高,見到那個統率數萬大軍的主帥,只輕輕頷首。那位主帥也向她點頭為禮,後面的三名將領卻以左手斜抱前胸,右手向上斜舉,行的似是本國軍禮。兩下交語之後,那個主帥便率了三將,轉身馳走。秦重大為擔憂,心想對方如果麾兵圍搜,絕對無法逃走。

  憂思怔忡間,忽聽床上那女郎轉身之聲,暗吃一驚,疾忙縱到牆角那面屏風後。床上的女郎嬌咳兩聲,立地燈光滿室,原來三面房間的簾子都掀起來,每個房間進來一個婀娜的侍女,其中一個把桌上銀燈挑亮。

  仙人劍秦重藏身的那面木屏風,雕滿了花卉草蟲,通體玲瓏,價值不菲。他這時那有心情欣賞,微覺緊張地從縫隙中望出去。

  只見另外兩名侍女,走到床邊,把帳子撩開。床上的女郎嚶嚀一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聲音十分甜美。

  一個侍女答道:「現在是亥子之交。」

  床中的女郎坐起來,道:「外面是什麼事?」

  侍女道:「剛才魯大將軍來過,但婢子等仍然不知是什麼事。」

  床上的女郎道:「請禁衛大將軍上來。」

  於是一個侍女嬝娜出去,床上的女郎也走下床來,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拖地的睡袍,此時面貌已完全露出來,但見她眉如遠山染黛,眼似秋水流波,玉頰朱唇,使人心醉神馳,嚮往不已。她赤著雙足,走到梳妝台前,在大鏡前顧盼一下,輕攏秀髮。

  秦重看得呆了,心想在這海外島國,居然見此絕色,真是眼福不淺。聽她的口氣極大,連什麼大將軍都呼來揮去的神情,不是后妃,也定是公主身份。只不知那禁衛大將軍竟是何人?居然能夜入她的臥室?

  只一刻工夫,侍女在外嬌聲道:「禁衛大將軍謁見。」跟著門口出現一人,秦重忙忙瞧時,敢情是那個身材嬌小,面具姣好的女將軍。她一踏入室內,兩道電光也似的眼神,迅速地環視房間一匝。然後嬌聲道:「小臣謁見公主。」

  那位美麗異常的公主微微一笑,道:「進來……魯將軍說些什麼?」

  女將軍走進房來,道:「魯將軍說他十分慚愧,有人侵入禁地,往來自如,殺死了一名左先鋒和不少軍士,但他連這個大膽的逆賊什麼樣子、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他說如果無法擒住這個逆賊,回頭便向皇上引咎辭職。」

  那位公主啊了一聲,凝眸忖思。

  禁衛大將軍乘機又迅速地瞥視房中四處,然後收回眼光,不再亂看。秦重這刻以內家功夫,貼身牆角,雙腳縮起來,因此那面屏風雖然底下有半尺高空隙,但外面的人卻無法見他雙腳。

  只聽那公主緩緩道:「這個叛賊難道不怕死麼?縱然他不怕死,但這等事可大可小,可能誅連九族,收作賤奴。」

  「也許此人真不怕死。」大將軍嬌聲道:「可以確信的,這反賊必定沒有父母妻兒,縱或尚有親屬戚黨,但他一定守口如瓶,至死不肯吐露身世。」

  公主點點頭,露出恍然之色,道:「我倒要試試看他是不是真不怕死的人。」

  秦重聽到這裏,劍眉一皺,忖道:「好極了,我竟被她戲弄了一番,敢情她已經發現我的蹤跡,故以布下此局,這句話分明就是向我說的。」

  卻聽那公主道:「你傳令魯將軍,就說只許生擒,不許擊斃。本公主屆時要親自審問。」

  那女將軍領旨而出,牆角裏的仙人劍秦重暗暗舒口氣,忖道:「原來她沒有發現我,我不過是多疑罷了。」

  復又想道:「那個禁衛大將軍武功必定十分高強,她一出去,我就減了九分危險!目下只有一辦法,假如我被她們發現,只好辣手摧花,擊倒阻住我去路的宮女,順勢把那公主捉在手中,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教他們數萬大軍乖乖的讓開一條道路,任我逃走!可是我逃到那裏?風聲一旦傳出,這島上發現了生面人,還能夠不疑心麼?咳,這辦法也不濟事,但必要時也只好如此了。」

  那位公主既不出去看,又不上床就寢,卻命宮女替她梳頭。仙人劍秦重雖然身陷險地,但見到這樣一個絕色佳人,臨鏡梳妝,不覺也呆呆凝視。隔了一會,痴痴想道:「我以為當世之間,最美麗的女人是玄陰教教主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中的白鳳朱玲,但今日見到這位公主,方知世間還有一個可以和朱玲比美的人。」

  那位公主又命人把禁衛大將軍召來,問道:「魯將軍可曾發現叛賊蹤跡麼?」

  女將軍奏道:「還未曾接到他的報告,但從平靜的形勢看來,似乎未曾發現叛賊。」

  公主哼了一聲,道:「難道五萬大軍,還擒不住區區一叛賊?」

  「啟奏公主,魯將軍已命全部大軍出動,結成一道厚達半里的人牆,以公主的行宮為中心,團團圍住,除非他所料不確,叛賊已暗中從別的方向逃走,如在這個包圍圈中,任那叛賊插上雙翼,也無法飛出這道人牆。」

  公主微微一哂,道:「若果真捉不到叛賊,這個將軍不當也罷。」

  禁衛大將軍不敢做聲,恭立房中。

  公主忽又問道:「假如那叛賊自首,按律該減罪若干?」

  女將軍搖頭道:「如若讓他逃走!以後方出而自首,當可免去死罪。但在包圍圈中的話,卻不容他自首。」

  公主道:「你告知魯將軍,就說我的旨意,那叛賊不論是否在包圍圈,如若自行出來就縛,可以免去死刑。」

  女將軍聞言一愣,道:「公主你……」

  公主擺手道:「速去傳旨,我相信那叛賊知道之後,必定自首,便可減少無謂傷亡。」

  那位女將軍唯唯而退,走到房門,公主忽又問道:「你可知那個逆賊何故擅闖禁地?還敢殺死捍衛國家的軍人?」

  女將軍搖搖頭道:「小臣不知。」說時,面上另外流露出疑惑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公主喃喃道:「那人如此大膽,難道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又難道是右翼王的奸細。」她揮揮手,女將軍悄然而退。

  她走到一個錦墊上坐下,面龐恰好向著屏風。但她沒有向屏風投瞥一眼,仰首望著天花板,一面命房中三名宮女退出去。

  房中只剩下這位嬌豔如花的異國公主以及一個英俊的年輕劍客。

  仙人劍秦重一直希望她趕快就寢,以便自己可以把腳放下來,休息一番。他雖然聽到公主說,自首可免去死罪。但他苦在是個異國人,縱然自首後可以免去死罪。但按照此國法律,這一生的賤奴卻是當定。以他一個堂堂的劍客,卻在脛骨上留下賤奴的記號,這恥辱真是比死還要難受。是以他簡直沒有考慮過出來自首這個念頭。他只希望公主就寢,然後他可以休息,再設法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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