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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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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之時,已激起殺機。是以一股森寒的氣勢,湧撲出去。錢如命連退六七步,封乾身形閃動,如影隨形般飛出院中,與對方仍然保持四五尺的距離。他催發凌厲的殺氣,不住地湧撲敵人。現在他只希望對方受不了,膽裂逃走。這時,他就能施展出煞手,一擊斃敵,解除「厭功」的牽制。 可是錢如命不但沒有逃走,反而更令人感到煩厭難耐,原來她已全力施展出「厭功」,對付封乾可怕強大的氣勢。封乾心中煩厭得幾乎作嘔,真想立即轉身逃走,遠無避開這個可怕的女人。他之所以不敢發招攻敵,便是因為感到對方的「厭功」,壓力強大絕倫。因此他發招之際,無法集中全部的心志。這等情況之下的招式,威力比平時減弱一半還不止,相信一定不能擊敗敵人。這時,封乾已感覺到王鴻範和吳丁香,已經從房門走出。但這兩人乃是觀戰的意思,一定不會幫忙錢如命,所以他放心得很,全不理會。他與錢如命相持了好一陣,雙方都感到精疲力竭,當然他們不是真的失去體力,只不過心理上有這等感覺而已。在封乾而言,他渴想逃走,遠遠避開這個女人,在錢如命方面,她也感到對方的殺氣,森冷難當,亦想逃走。如果他們老是勢均力敵地對耗下去,這一場架,大概還有得耗的。而且也很難分得出高下。 但封乾驀然氣勢大盛,一伸手,已取出兵刃,卻是一柄金光燦然的手狀兵器,稱為「金魔手」。錢如命身子一震,舉起雙刀。她不明白對方何以突然氣勢陡然增強,以致自己的「厭功」,相對減弱。封乾也沒有想到其中道理,他滿腔的煩厭,乃是忽然化為「仇恨」,因而激發起強烈無比的殺機。原來在人類的情緒中,「恨」的強度,絕對不下於「愛」,而更甚於「情慾」。因此,當封乾從「情慾」轉化為「恨」之時,勢力大增,頓時勝過了對方的「厭功」了。他隨即含恨發招,「金魔手」幻化為一隻大手,挾著金芒風聲,疾向錢如命胸前要害抓去。 錢如命但覺他這一招的後著變化,無法測度,不敢破拆,迅即舞動雙刀,幻射出重重光影,護住全身。「嗆」的一聲,封乾的金魔手,抓中這層層刀光,只把對方震退兩步,卻不曾衝破刀幕。封乾厲嘯一聲,迅快連續出手急抓。「嗆嗆嗆」連響三聲,錢如命雙刀布成刀幕,居然嚴密如故,僅僅是身形震得向後退而已。但見她刀刀從胸內向外砍劈,快密無匹,幻成一層層刀幕。她這等手法,固然奇幻嚴密之極,可是守多攻少,終是被動挨打的局面。 王鴻範看到此處,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斷情刀法』仍然流傳於世,無怪封乾一時之間,也無法可施了……」 吳丁香眼見封乾已不硬拼,繞圈尋隙。當下道:「王先生,封乾不是號稱為天下無敵麼?何以連錢如命也贏不了?」 王鴻範道:「他剛才的一招『九幽抓魂』,乃是當世絕學,能在瞬息之間,連抓九下。以他的功力造詣,大概天下已少有接到第九下之人了。」 吳丁香道:「但是……」 王鴻範道:「我告訴過你,錢如命使的是『斷情刀法』呀!這一路刀法,配上她的厭功,布成一道刀幕之時,天下只怕沒有什麼人能夠擊破……」 吳丁香越聽越不懂,道:「那麼到底誰厲害呢?」 王鴻範道:「封乾若不是曾經中了暗算,則她這道刀幕,仍然攔阻他不住,現在可就難說了,除非付出相當的代價。」 原來武功之道,博大精深,而又受到環境人心的影響而發生變化。因此,同一套拳術,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出來,固然大有分別。即使是同一個人,施展同樣的拳法,可是由於時間、地點、氣候、情緒、健康狀況等條件的變易,亦將使這套拳法的威力,發生變化。以封乾這等絕頂高手,由於功力深厚,訓練有素,故此極少會有「失常」狀態。可是目下他已中過暗算,使他的條件發生了變動,因而他出手之際,其威力也有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了。吳丁香乃是大行家,自然一點即透,恍然地哦了一聲,便凝神觀戰。 但見封乾迅即改變打法,不再以「九幽抓魂」的絕招強攻,而是星拋丸擲,身形忽騰忽伏,從四面八方進擊。他的身形飛旋起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後來簡直快要幻化為無數人影,團團圍繞著錢如命進擊不已。吳丁香看得花容失色,忖道:「這封乾的武功,大概可以當得上天下第一了,假如錢如命不是制握著機先,如何能抵擋得住這等奇絕的武功?」 她自知若是自己上場,碰到封乾這一路奇奧變幻的武功,定然招架不上十招,便得受傷落敗不可。王鴻範徐徐道:「他這一路武功稱為『三十三天羅』,乃是人魔沙天桓的平生絕技,昔年所向無敵。看來封乾當真已盡得沙天桓的心法了……」 只見錢如命仍然以「斷情刀法」,雙刀交織,布出一道道的刀障,嚴密護身。封乾的金魔手不時擊中刀障,發出「鏘鏘」之聲。鏖戰了好一陣,封乾雖然占了十成攻勢,可是還未收拾下錢如命。吳丁香只看得瞠目結舌,忽聽王鴻範又道:「封乾的三十三天羅布好之後,錢如命就難以活命啦!」 吳丁香隨即問道:「為什麼呢?」 王鴻範道:「封乾自知吃虧,是以不惜當我面前,也使出這一路壓箱底的武功。他這門功夫使足之時,便宛如布下了數十面羅網,只要錢如命任何一刀,功力招式,略有差失,封乾金魔手立即攻入,生像是水銀瀉地一般……」 他停歇一下,又道:「快啦!他的天羅地網快要布好了,妳要知道,這重重羅網,乃是他全身功力集結而成,看似有形,其實已是一種氣勢。是以當錢如命露出破綻之時,他的金魔手不一定當真攻入,可是在對方而言,已受到同樣真實般的一擊了。」 吳丁香這才明白其中奧妙,才注目間,忽見王鴻範疾撲出去,快逾閃電。他的身影在金魔手白刃交織的光影中,一掠而過。卻見場中人影倏分,錢如命像一截枯柴似的,拋開七八尺,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已不再動彈。封乾卻站在原地,冷冷地凝望著王鴻範。王鴻範手中已多了一把窄長如帶的軟劍,也是全神貫注地望著封乾。兩人相距只有六尺左右,凝立如山,身形紋風不動。雙方對峙了一陣,封乾沉聲道:「王鴻範,你何故救了此婦一命?」 王鴻範道:「出家人有慈悲之心,既然碰上了,便是有緣,是以不得不出手,救她一命。」 封乾道:「此婦死有餘辜,你可知道?」 王鴻範道:「就算她罪惡如山,但目下已不能為惡,你尚有何憾?」 封乾冷冷道:「現在輪到你了,是也不是?」 王鴻範道:「錢如命受了重傷,對你已解除威脅,而你亦沒有損耗真元,因此目下動手的話,也不算是乘人之危?對不對?」 封乾仰天厲聲長笑,道:「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公平,並沒有趁機占我便宜。只是你應該把我讓給查思烈才對。」 王鴻範道:「我本想如此,但情勢迫人不得不爾。假如今日放過了你,天地茫茫,只怕不易再找到你了。」 封乾冷笑道:「本人如果一心想走,只怕你仍然攔阻不住。」 王鴻範道:「你可以試試看。」 他說得十分從容篤定,使得封乾反而心大心小,一時不敢魯莽行事。王鴻範又道:「如果你決定一拼,本人將以逍遙門的武功,為世除害。同時也可使世人得知,到底是你『三十三天羅』絕世厲害?抑是敝師門的『逍遙一劍』較高明?」 封乾面色微變,顯然他對王鴻範所說的『逍遙一劍』這門絕技,大是驚懼忌憚。只見王鴻範跨前一步,隨隨便便那麼一站,頓時教人感到充滿了舒徐閒豫的氣度,似是十分逍遙自在,毫無牽滯。這正是「逍遙一劍」絕技的神髓,若然發散不出這等舒徐閒豫的氣度,根本就不能修習這門絕世劍術。封乾斗然向右側環躍起,杳若飄風,一下子已踏上牆頭。他這個動作,不問可知他是決心逃走。說得遲,那時快,兩道劍光宛如電掣般沖瀉而下,直取牆頭的封乾。這兩道劍光乃是從更高的屋頂出現衝下來,交剪一擊,封乾雖然擋架住,可是身形已被衝得飄回院中。但見牆頂上劍光乍斂,現出兩人,一個是文士裝束,另一個則是中年美婦。但封乾已沒有時間看清楚,因為他腳未站穩,王鴻範已飄然攻到,劍上閃耀出燦爛銀光。 封乾揮動金魔手,兇毒地封拆反擊。然而七八招過處,他已感到大大不好,敢情他強橫了一輩子,曾經蹂躪天下的人物,這刻卻老是心頭怵懼,怎樣也激不起鬥志,是以兇焰漸見減弱。吳丁香這刻方才曉得「逍遙一劍」這門絕藝,敢情是極上乘的劍術,使到空靈縹緲之處,宛如人間散仙,完全不食人間煙火。再看封乾的「金魔手」招招都含有凌厲兇煞之氣,但這一股氣勢,碰上了仙真般的清寧淡遠之氣,頓時有如積雪向陽,馬上融化得無影無蹤。她恍然忖道:「原來這兩種人間絕藝,先天上暗具生剋之性,無怪以封乾的狠悍,以及絕世功力,聽了『逍遙一劍』的名稱,也禁不住大為失色了。」 才想之時,王鴻範突然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銀虹,繞空電駛旋舞。但見他馭氣蹈空,飄飄若仙。封乾在銀虹圍擊之下,宛如凍窗上的蒼蠅一般,四下鑽撲,卻無法出得那疏闊的銀虹圈子。這兩大高手的一場拼鬥,雖然不過是三十餘招下來,勝負之數已分。可是吳丁香已看得目眩神搖,訝駭交集,幾乎懷疑這只是她的幻覺。人間那得有人一直蹈空飛轉,腳不沾地的?同時封乾的詭奇奧妙手法,層出不窮,每每在生死一髮之際,得以脫險。這等情景,仿佛置身在山陰道上,直是目不暇給了。牆頭上的中年男女,一直按劍觀戰。他們剛才聯手合擊之威,宛如電掣,有石破天驚之勢。吳丁香雖然記掛著這兩大高手,不知是誰?但目下戰況激烈了,她委實抽不出時間去瞧看他們。忽見封乾大喝一聲,那支「金魔手」橫抽直掃,一連破拆了三招,緊接著驀地吐出,微響一聲,竟然抓咬住那道銀虹。王鴻範飄然落地,狹長如帶的銀色軟劍,斜斜外指,壓住敵人的兵刃。他們搏戰至今,還是第一次短兵相接,面面相對地峙立。封乾顯然已用盡平生功力,才造成此一局勢。吳丁香心頭一震,忖道:「這廝真是像魔鬼一般,叫人無法估計測得出他的能力……」 卻見王鴻範瀟灑地微微而笑,並且開口道:「封乾,難道你定要身首異處,形神俱滅,才肯甘心麼?」 封乾哼了一聲,道:「你且讓我瞧瞧牆上那兩人是誰?」 王鴻範道:「你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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