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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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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君淡淡道:「為什麼不可能?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得出麻煩從何而生,那須喋喋不休的問個不停?」 李益被他輕輕一語,擊中了要害,但覺自尊心大為受損。然而他一點反擊力也沒有,人家說的話,完全當他是才智過人之士。因此,除非他承認自己是低能之人,不然的話,就不能否認對方的指責了。吳丁香到了這刻,可就不能不答腔了。她柔聲道:「公子,這個麻煩,一定出在我身上。」 李益嘆口氣,道:「我知道,但我總希望不是。」 吳丁香道:「這位張君有些問題無法作答,可見得他是奉命行事,所以我們多說也是無益。」 李益道:「這真是很奇怪之事,我覺得他似是很有地位之人,氣派與常人不同。可是,他竟是奉命行事的……」 張君道:「世間有許多事,難以解釋得明白,關於這一點,你們不用多費腦筋。」 李益沉吟了一下,問道:「張君,你不是普通的人,當然不致於畏首畏尾,請問你可知道趙姑娘是誰?」 張君淡淡道:「她是吳丁香,人稱『紫衣玉簫』,可惜今晚她沒有穿紫衣服,顯然有所遜色了。」 李益頓時呆住,敢情這人已曉得吳丁香的來歷,則不問可知,今日的處境,兇險無比。僅僅是他與吳丁香在一起露面之事,已足以使洛川派之人,向他下毒手了。何況他還曾經與吳丁香擁吻,被人看見。他倒不是完全怕死,而是在恐懼之中,又有懊悔之感。因為他與吳丁香的關係,只不過是一吻而已。但目下他感到自己竟是如此的愛戀上這個少婦,因而對於未能與她纏綿廝偎一段日子,感到異常的遺憾。 吳丁香輕嘆一聲,道:「李郎,真對不起,我這個不祥的人,連累你啦!」 李益豪情忽發,伸手攬住她的纖腰,道:「別這麼想,這是命運,不是妳的罪過,妳一定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現下曉得你是真心垂青於我,我的心中感到非常安慰……」 吳丁香感激得湧出淚水,她暗息忖道:「這幾句深情的話,在我這等殘花敗柳之人聽來,真是感到難以置信。啊!老天爺垂憐,請讓我用我的生命,挽救李郎吧!我死了沒有什麼,但他正當英年有為,家有雙親……」 她想到心酸處,不由得頻頻洒淚。張君發出冷淡的聲音道:「你們何以表現出一派生離死別之狀?」 吳丁香怒從心起,恨聲道:「不關你的事。」 張君發出哂笑之聲,道:「這話好沒道理,你們是被我攔住,方致如此,為何又說現我無關呢?」 吳丁香沒話可說,口不擇言地罵道:「你這個壞蛋惡漢,天下間沒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了……」 張君平靜地道:「妳錯了,我還不是最可惡的人,我以前可有一度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惡人,誰知大大不然,所以我必須聲明,我當不起這等美譽。」 他侃侃道來,似乎對於作為「惡人」之事,真是一種榮譽似的。 李益定定神,問道:「阿香,這人是誰,妳猜得出麼?」 吳丁香道:「我不知道,他一定是個狂人。」 突然間兩人都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之感,你們並非厭惡對方,對象也不是那「張君」。只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心情,卻找不到對象,他不知為何會如此?假如他們皆是多愁善感之人,碰上這麼惡劣的心情,似乎世上事事皆可憎厭,毫無趣味可言。則他們可能會興起「自殺」的厭世念頭了。兩人在黑暗中對望一眼,李益握住她的手,陡然覺得勇氣泛湧,足以和這一陣「厭惡」之感對抗。吳丁香方面也是一樣,李益傳給她的溫暖,使她忽然恢復了生機,也恢復了精細靈警的腦筋。她迅快忖道:「這種感覺,顯然不是發自我們的內心,而是外間某種情況,使我們感到憎厭煩悶。此外,這已是第二次發生的現象了,難道是姓張那傢伙使用的手段麼?」 這個想法,馬上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因為這等猜想,未免太荒誕無稽了,那裡有人能在無聲無息之中,令人生出如此厭煩的感覺呢?張君沒有作聲,李、吳二人亦不說話,過了一陣,馬車後面數尺之處,突然傳來人語之聲。此人的話聲送到他們耳中,馬上使他們鮮明地勾出一幅人像。那是一張兇橫的悍潑的面孔,也就是市井間偶然可以見到的,叉著手罵遍整條街道的潑婦的形象。這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吳丁香,你的丈夫呢?」 吳丁香忍氣吞聲的道:「妳是誰?」 那個女人道:「妳何不回頭瞧瞧?」 吳丁香尚未開口,李益已道:「別瞧,一定是很可怕的人。」 那個女人發出一陣乖戾的笑聲,縱然是十餘歲的童子,也聽得出她的聲音,十分悍潑惡毒。假如誰娶了她,定須日夕提妨她會謀殺親夫。吳丁香道:「不妨事……」 她回頭看時,李益空自替她捏一把汗,自己可真不敢轉回去瞧。吳丁香回頭望時,但見後座上坐著一個女人,穿著淺色衣服,面貌輪廓,不但不醜,反而相當娟秀。她嫌看得不清楚,啪一聲打著了火摺子,燃點起車上的小風燈。燈光之下,只見這個女人,年約三十左右,面貌娟秀。不過身上的衣服,顏色似黃非黃,似白非白,看起來教人生出不舒服之感。吳丁香道:「我看過啦!」 那女人道:「妳還是認不出來麼?」 吳丁香疑惑道:「我們曾經見過面,是也不是?」 那女人搖搖頭,頭頂上盤著的髻,忽然鬆開,長髮垂下來,掩住了半邊面孔,頓時令人覺得她十分醜惡。吳丁香突然醒悟,道:「妳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兩面羅剎』錢如命麼?」 那女人縱聲而笑,道:「不錯,敢情我的名氣,尚在世間流傳末衰。」 吳丁香道:「妳已有好些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吧?」 兩面羅剎錢如命道:「不錯,大約有六七年了。」 吳丁香謹慎地措詞問道:「今晚妳忽然現身,敢是對小妹有什麼指教?」 兩面羅剎道:「馬車前面之人,你可認得?」 吳丁香道:「不認得。」 兩面羅剎錢如命忽然改變話題,問道:「這個姓李的書生,是妳的新情人麼?」 吳丁香沉默了一下,才道:「妳好像很不客氣呢?」 錢如命冷笑道:「客氣?誰要跟妳客氣?我若是拿下妳和這廝,交給洛川派的姚文泰,妳猜我可以得到多少報酬麼?告訴妳,一萬兩,最少這個數目。」 李益聽到此處,差點已坐不住要跳車逃開。倒不是因為她的打算使他震懼,而是一種越來越強烈的「厭惡」之感,迫得他想這樣做。這種「厭惡」之感,顯然是由於兩面羅剎錢如命在旁邊使然,假如遠離她,大概就會消失。 吳丁香冷冷道:「假如妳我公平決鬥,則我若是被擒,也只好認命,妳要不要試試看?」 錢如命道:「好極了,就在這兒動手麼?」 吳丁香道:「那兒都是一樣,假如妳無法擒下小妹,我們以後互不侵犯,妳可答應?」 錢如命道:「使得,若是那樣,我不但不會侵犯妳,還替妳保守秘密,包括馬車前面那個張君在內……」 她飄身下地,吳丁香捏捏李益的手,表示無言的安慰,然後也躍了下車。李益頓時感到一陣輕鬆,心中厭惡之感全消。他雖然眼力不濟,可是吳、錢兩女相隔不遠,穿的又是淺色衣服,是以看得見她們進退起落的人影。對於她們武功上的強弱,李益一丁點也瞧不出頭緒。不過他有他的想法,認為吳丁香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這個觀點是從兩點理由推論出來的,第一點,兩面羅剎說過擒下他們之言,可見得她本意是「生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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