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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黃三毒道:「就是沒有正確的根據,所以我在會議上所持的反對理由,只能說你太年輕,不應負此重任。」

  他向四下望了一眼,又道:「那時候我們都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可是我們自八九歲起,就流浪江湖,閱世極深,二十多歲時,已經完全成熟,所以我這個理由,都不獲別人認可,於是你順利地當選幫主了。」

  程玄道感慨地道:「不錯,有時候往往是有口難言,黃長老既然舉不出有力的證據,以證明陸鳴宇的心理異於常人,當然不獲別人認可。」

  黃三毒道:「我們年輕時,常在一起練功,一起游息。其時我發現他有一個怪癖,就是喜歡把辛苦造好的東西弄毀。有好多次,他在海邊沙灘上,利用種種巧妙方法,製造一所小小的房屋或堡壘等,當他建造之時那種熱城專注,使人不得不讚美。但造好之後,他總是一腳踏毀,然後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冷酷的快意。」

  他說到這裡,四下之人,都覺得有點道理。

  黃三毒又道:「除此之外,他有時會在一些美麗悅目花朵、小鳥或蝴蝶等物事上,表現出他的殘酷,他毫不留情的加以摧毀,面上露出滿足的表情……」

  陸鳴宇不耐地道:「這證明了什麼?這兒可沒有心軟如棉的女孩子。」

  黃三毒道:「這與心地軟硬完全無關,凡是保存一切美好的、有價值的東西,乃是一個人的高貴德性。你若是缺乏這種高貴的德性,如何能做好一幫之主?」

  高青雲道:「這樣說來,他後來建立極樂教,蹂躝女子,荼毒各派高手,正是他早期那些冷酷下流的行為的擴展而已。」

  黃三毒道:「對,我常年在江湖上混,什麼樣的人都見過,有些人的確非得折辱摧殘別人,自己才可以得到快樂的。」

  他緩緩掃瞥眾人,又道:「在下費了這一番口舌,目的是請武林前輩同道對敝幫曲予容諒。因為他天性中的邪惡,有時實在是力所不能防止的。」

  別人都不便表示意見,高青雲朗聲道:「從黃長老的話聽起來,不問而知,當他厭倦了極樂教的成就之時,也會毫不留情地加以摧毀了?」

  黃三毒道:「當然啦!他連做幫主也會厭倦,那種偷偷摸摸的邪教,他的興趣能維持多久?」

  阿烈突然插口道:「不,黃長老說錯啦!假如繼續迫得他非偷偷摸摸不可時,他不會對極樂教感到厭倦的……」

  高青雲道:「可是現下已經變成公開之事,無論如何,這個組織中之人,早晚會受到應得的報應的。」

  一山大師誦聲佛號,響徹全場,接著用清靜安詳的聲音道:「古語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誤入歧途之人,如果立刻悔悟,改過向善,定可超拔出苦海……」

  此言宛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餘韻裊裊,在眾人心頭繚繞。陸鳴宇仰天冷笑,道:「老和尚休得說教,須知慾海眾生,已無可渡之寶筏,呔!黃三毒,你究竟要不要動手?」

  一道人影躍入場中,道:「趙大剛先接你幾招。」

  他來勢急猛,一鼓作氣,使人感到他鬥志堅強無比,誰也無法從中阻止。黃三毒皺皺眉,只好退開幾步。陸鳴宇道:「早就要你們一齊上來,省得麻煩……」

  趙大剛手中鋼杖一舉,頓時氣湧如山,鬚髮戟張,厲聲道:「叛徒看招。」

  呼的一聲,猛掃過去。趙大剛身材雄偉、膂力過人,武功走的是剛猛路子,威勇異常。是以在武林中有「撼山杖」之稱。這時他含怒出手,氣勢更是強大。這一杖掃去,後著變化不多,可是單單是杖上絕強的力道,就夠敵人好受的了。

  陸鳴宇長劍一揮,劍氣凝聚,細如絲縷,霎時間,把敵人的杖風和氣勢所形成的無限潛力,劃破了一線。他身隨劍走,移開數尺。他這一劍,委實精微奧妙之至,全場之人,都為之驚凜佩服。但見陸鳴宇目射奇光,隼視著趙大剛。趙大剛大吼一聲,掄杖又掃。說也奇怪,這一杖初出之際,與第一杖的氣勢差不多。但直到陸鳴宇出劍疾挑之時,威力已經大減。說得遲,那時快,陸鳴宇在半閃半挑地讓過這一杖之後,已經揮劍欺身反擊,刷刷刷一連三劍,殺得趙大剛直退。這等情況,真像是功力懸殊的對手決鬥。眾人雖然感到沒有道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能不信。趙大剛面上的怒色,已遠不如初入場時那麼濃重。他突然反擊一杖,奇妙之極,險險擊中陸鳴宇。高青雲厲聲道:「陸鳴宇,你若不是施展蠱術,這一杖就非得受傷不可……」

  他明知道這話說出來,徒然教對方警惕,在對付自己之時,便不會大意施展,乃是有損無益之事。在趙大剛方面,卻沒有一點點幫助。因為他這刻已沒法分心去聽和想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果然趙大剛渾如不聞,尤其是陸鳴宇一劍接一劍的向他攻去,著著爭先,轉眼間已把趙大剛困在一層劍幕中。黃三毒眼見陸、趙二人,已移到距他六七尺遠處,當下一橫心,決定出手救援趙大剛。他心念才轉,便見劍光如虹,迎面電射。原來陸鳴宇突然搶先向他出手。黃三毒鐵杖一揮,封住劍勢,右手短鉤已遞出去。但他這一招只用上一半,就趕緊撤回。敢情是趙大剛已經橫杖掃擊,杖勢去路,恰好擋住了他的短鉤。陸鳴宇冷笑連聲,運劍如風,霎時把他們都罩在劍光之中。不過顯然黃三毒的情況,比趙大剛強勝得多。尤一山刷地躍下場中,喝道:「住手,住手。」

  然而陸鳴宇不理他,黃三毒不敢後退,趙大剛則簡直沒聽見。三道人影兔起鶻落,眨眼間拆了十多招。猛聽趙大剛悶哼一聲,身形退出戰圈。眾人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是小腹上挨了陸鳴宇的一腳。趙大剛一出戰圈,黃三毒反而得以退開。魔杖尤一山躍過去,一把攙住趙大剛,順手塞了一粒丹藥在他口中。陸鳴宇冷冷道:「省省你的丹藥吧,我這一腳,已震碎了他的腑臟,神仙也救不活他。」

  話未說完,趙大剛已大口地吐出鮮血,雙目欲閉。阿烈插口道:「趙長老已沒得救啦!」

  但尤一山仍然抱持著趙大剛,自家也閉起眼睛,好像想用他的熱誠友情,幫助趙大剛抵抗「死神」。黃三毒冷冷道:「萬惡叛徒,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杖……」

  喝聲中一杖掃去,陸鳴宇揮劍招架,杖劍相觸,陸鳴宇長劍只不過震動了一下,就化解了杖上力道。這時兩般兵器相觸黏住,雙方內力湧出,拚將起來。黃三毒單手持杖,杖長於劍,形勢上已吃了虧,因此眨眼之間,他手中鋼杖,已經微微偏側。可是任何人都曉得,在這等拼鬥內功之際,如果一方受到別人暗算,心神一分,馬上落敗傷亡。而這黃三毒既有三種活的「毒物」,目下若能施放,則陸鳴宇的形勢,無疑是大大不利。縱然他能及時躲開,但總是受到莫大威脅。現在大家就等著黃三毒如何施展絕藝了。他的三種毒蟲,名震天下,自然是具有驚人的威力。但見黃三毒運聚全力,貫注在鋼杖上,居然沒有任何取用毒物的跡象,眾人都感到十分不解。正相持中,忽聽趙大剛發出大口吐血的聲音,接著尤一山把趙大剛的屍體,抱到牆邊放下。他曳杖過來,仰天冷笑道:「陸鳴宇,你曾經口發大言,要以一人之力,誅殺我等,現在本人打算出手啦!」

  由於他相距尚有丈許,而且姿勢架式,都沒有馬上動手之意,所以即使封乾未被阿烈制住,他也不會立即插手。高青雲略略鬆一口氣,忖道:「他沒有魯莽出手,便不致於迫得極樂教之人挺身。這正是我們今日面對的難題,如果迫得陸鳴宇過緊,則潛伏在各大門派中的極樂教徒,非挺身出手不可。如果不誅殺他,今日之局,如何能了?」

  他轉眼望去,但見歐陽菁在許太平手中,動彈不得。玉頸上多了一把刀子,隨時隨地有喉管被害斷之虞。再看封乾,他雖然在阿烈的刀尖威脅之下,可是假如他功力恢復七八成,這問題便嚴重無比了。只因以封乾的武功機智,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絕對可以做到挨上了致命的一刀而逃得性命。假如他脫出阿烈刀尖威脅,則他拿了歐陽菁一命,就足以迫使眾人自動讓路,任得他們逸去。陸鳴宇和黃三毒尚在拼鬥內力,對於尤一山的說話,理都不理。這種奇異複雜,變幻萬端的局勢,在場之人,雖曾有許多是經歷過無數場面的,也泛起無從把握之感。黃三毒的鋼杖又偏側了些許,看來敗局已定。但見他左手短鉤,吃力地向右手鋼杖移過來,不問可知他乃是想把短鉤搭在杖上,以便雙手一齊發力。歐陽菁猛然尖叫一聲,使得她再度成為全場注意的目標。許太平道:「別嚷,我又沒有傷害你。」

  歐陽菁道:「陸鳴宇的鞋子上有專辟蛇蠱毒物的靈藥,他分明在等候黃長老施放毒物,大概他已有把握在黃長老施展的一剎那,予以致命的一擊。」

  旁人聽了歐陽菁的這話,雖覺有理,但並不驚異,都道是她的家傳絕學練就的眼力。只有阿烈和高青雲認為有異,因為歐陽菁對這一門,所知有限。高青雲立即問道:「如何見得他鞋上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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